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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李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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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文学] 飞走的是树 留下的是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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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10:29 |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 大二(上)
我的暑假过得十分丰富。这里说的丰富不是经历了多少事情,而是情感变化的丰富,这些变化都来源于柯辰。他的高考分数考得不高不低,既不是全无希望,也不是十拿九稳。分数刚刚出来的时候,我每天的心思都用在推测A大的录取分数线上了。后来,听说周围有人收到了A大的录取通知书。我打电话问柯辰,他说他肯定没戏了,也不打算再考了。还开玩笑说要在A大门口摆个烤红薯的地摊,陪我念书。
       我说了很多安慰的话,心里却是难以控制的凄凉。我悬着的心一定要以这样的方式落地吗?我的柯辰,难道真的要用卖红薯的方法才能和我相聚吗?
       几天以后,他告诉我其实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收到了通知书,大红的硬纸上清楚地写着他的名字。他说他想给我一个惊喜,下学期开学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可实在难以做到长时间的守口如瓶,就只好告诉我了。
       我笑了,但我心里竟还是有点难过的。
       柯辰,你不了解我吗?你不该这样。如果你为了给我一个惊喜让我难过一个假期,那并不值得。你该知道我为这件事多么揪心,你该知道你说没戏了之后我失眠了多久,你该知道这一年我心里有怎样的无奈。你该在看见通知书的第一时间告诉我,你该及时地把我从胡思乱想中解救出来。你该大喊着,亲爱的我来了,一切都好了!那样的时刻才是我期待已久的惊喜。
       我以为柯辰考上的时候我会哭,可是我没有。我一直奇怪那么爱哭的我,为什么没有哭。我甚至没有开怀地笑笑,我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仿佛一个人病了太久,忽然好起来,竟忘却了该如何健康。
       我们去吃蛋糕,庆祝我们的成功。
       市中心的蛋糕店,我们要了好看的蛋糕,坐在靠门的位置。
       吃了几口,一个人推门进来,是我的初恋男朋友。
       我看见他,他也看见我。我低下头,不再看他。自从上次在国贸与柯辰大吵我便没有再回过他的短信,几次之后,他也不再发来。我们大概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联系了。仔细想想,因一次争吵迁怒于他似乎也没有道理。
       显然柯辰也看见了他。他一定对我的态度很满意。是啊,虽然争吵的结局是他道了歉,可实际上是我按照他的意思改了。
       这是个特殊的日子,我不想思考究竟我和柯辰谁占了上风的问题。我的柯辰终于考上A大了,其他人于我而言就越发无关紧要了。
       一个烫着大波浪的女孩推门进来,拉起我初恋男朋友的手。显然,他是在等她的。
       我低下头,看盘子里的蛋糕。心想,这就是生活啊,谁都有自己的蛋糕,谁离了谁,生活都照旧。我和柯辰呢?真的能看到属于我们的地老天荒吗?
       整个暑假,我参加了两个同学聚会,小学和初中的。看见那些小学同学的时候,我心中忽然有很多怪念头。我们才不过二十岁,竟已有这么多八年未见的熟人了!
       在网上把这些想法告诉罗米的时候,她说:“能见面就不错了。再过几年,或许谁也找不到了!”
       开学的时候,所有人都问我柯辰是否考来了。我笑着对大家点头。柯辰已经成了被我们班关注的人物。因为他的频频出现,我们班很多男生跟他都比跟我好多了。
       这样一个柯辰作为播音系的新师弟自然会得到特殊的照顾,也就是说我们在迎新活动中对他进行了赦免。我告诉他不用来看师哥师姐的时候,他竟愤愤不平地说,“全班都不应该去。看什么师哥师姐啊!无聊,以大欺小!”跟我去年的情绪一样。而现在的我对这种情绪竟十分不解。“怎么了?这是A大的规矩!”我嚷嚷道。
       这个时候,我对这么多年来中国的婆媳关系总是不和有了特殊的理解。按说,我们也刚刚升入大二,刚从媳妇变成婆婆,似乎该理解新媳妇的感情。可我们却毫无过渡地变成了婆婆,对新媳妇百般挑剔起来。去年信誓旦旦说改变学校风气的我们,竟叫嚣着组织迎新活动了。被师姐留了一夜的陈睿,好了伤疤忘了疼后,更是急于把这种痛苦报复到师妹身上。简直是冤冤相报。此时,我们已经和去年深深恐惧的师哥师姐有了很好的关系,尤其是男生,和师哥都称兄道弟起来。到了大二就不会觉得和大三的人有什么距离了,可以说大二是A大的一个门槛。
       柯辰说他们班女生长得都比较困难,大部分属于自然灾害。学生会的同学说,这一届的新生都奇丑无比。一位在报到处管登记的男生说,“来一个,看一个,我都快吐了。组织组织够拍《西游记》的了,不用化装,演妖怪正好!”这话虽然有点刻毒,但多少也证明了新生确实比较水。
       真正见到他们的时候,我虽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吃惊。客观地看,她们也不是很丑,主要是感觉不对。一个个不是又黑又壮就是又黑又瘦,没一个白的,好像从非洲招来的。再加上举止动作,根本不像学播音的,倒像是闰土的姐姐妹妹。中间偶尔有几个看得过去的,扔到我们班也只能算是平平常常。我不知道去年师姐见到我们的时候,是否也有我们现在的优越感,反正我们看到这些女孩的时候,是真挺瞧不起她们的。
       我们班班长照搬去年师姐的方法,把他们排列组合了一番,分配到各个宿舍。同时还提醒我们注意分寸,不要把事情闹大,不要弄哭,那意思就同说杀人但不要见血差不多。
       我们六个装模作样的开始当师姐了,多少有点兴奋。
       新生进来的时候,都是怯怯的,不敢抬头。沈眉的同情心开始觉醒,站在我们身边,一句不说地看着,好像她也是来挨训的一样。
       陈睿一定是想起了“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这句话,疯狂程度超乎我们的想像。根本不像师姐,像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夕平显然是不得要领,谁进来她都问“你哪的人啊?高考考多少分啊?”跟查户口的差不多。
       我和小悠、罗米坚持我们一贯的风格:看人下菜碟。太丑的我们懒得搭理,中等的看情况,漂亮又老实的就温和相待,漂亮又有脾气的就往死里整。当然,鉴于新生的整体水平,找几个漂亮的也的确不容易。不过,还是有一个撞到枪口上了。
       那女孩长得还凑合,看穿着也不像她们班大部分人那么自暴自弃。本来,对这种好看的小女孩我们是不会下手的,结果她进来就不拿好眼神看我们。
       于是,陈睿使出了在去年亲身经历过的老方法。“给我读个文章,看看你专业!”边说,边递给那女孩一本专业书。没想到那女孩竟然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没接陈睿手上的书。还来了句:“我专业不好。我跟各位师姐不一样,我不是特别想上播音系,没想到一考就考上了。”
       听了她的话我特别想一把上去掐死她。一听她那破声就知道她一定是削尖了脑袋爬上来的,瞧她那副按捺不住的得意神色,居然还跑到我们面前装大瓣儿蒜。
       “就你这声音条件,一考就考上来了?你骗鬼呢?”显然罗米也被惹怒了。
       “别废话,赶紧读文章。就《海燕》吧。”陈睿的声音冷而有力。
       那女孩倒是没不识相到让我们动手的地步,瞪了我们两眼乖乖地拿起了书……声音小极了,表达也糟烂透顶,还带着说不清是哪的方音。我要不是想折磨她根本不忍心听人这么糟践高尔基的名篇。
       “大点声!”陈睿气急败坏地说。
       “师姐,我嗓子不舒服。别让我读了。”那女孩明显地软下来。我们也就顺势饶了她,毕竟听她读东西,于我们也不是什么享受。后来,听说这个女孩在她们班傲气十足,自以为很了不起。那天,在我们班的各个宿舍都引起了极大反感,每个屋都要求她读文章了。有的屋还让她读了比《海燕》更慷慨激昂的,也被折腾得够戗。
       对其他人,我们还是很谦恭有理的,总不能丧心病狂地因为人家是刚来的就猛欺负人家啊。终于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我们的迎新告了一个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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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10:54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天,几个给大家印象不好的又被叫来“回锅”了。“回锅”是A大迎新的术语,就是指把一些不尊重师哥师姐的人叫来,接受师哥师姐再教育。
       当时我不在,听夕平说,前一天那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女孩也来了,眼睛还是瞪来瞪去的,估计是改不了了。
       我们的迎新活动并没有就此结束,甚至可以说是刚刚开始。不知道是因为新生长得太丑了让系里为招进他们而深深后悔,还是真的是因为他们的确有些狂。系里筹备了一个很“隆重”的官方迎新会,并在言语中暗示我们班把那几个不知死活的摆平得服服帖帖的。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个很爽的迎新会,虽然充当了系里恫吓新生的工具,我们也不亦乐乎。
       迎新会请来了几个播音系毕业的当红播音员、主持人,还邀请了很多年轻老师参加。班长通知我们每个人都要穿黑色的衣服,集体以黑色示人,给新生以肃杀的震慑。
       老生准备的节目还是去年欢迎我们的几个经典配音,加上我们班几个演出过几次的成品节目,足以达到吓唬新生的目的。我相信去年在我身上浮现出的大号鸡皮疙瘩也会长满他们的胳膊。
       不同以往的是,这次新生也准备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歌舞。他们是必然不敢朗诵的,那简直是自取其辱。
       迎新会开始的时候,我和柯辰坐在看似和睦实则对立的两个阵营。他一脸的不屑,好像我们真的很不人道一样。不过我相信这种不满持续不了太长时间,等明年新生进校的时候,他们也会退去现在这张委屈的面孔,耀武扬威地狠起来。
       活动跟春节晚会似的在一片别扭的祥和气氛中开始。表面上看,无非是表演节目、做游戏,但实际上每一个环节都绵里藏针。
       开始的第一个节目是击鼓传花,停到谁那儿谁表演节目,传花的范围当然是大一的新生。第一个倒霉的家伙是个男的,一看那样就没什么心计。
       “我学过美声,给师哥师姐唱个歌吧!”他说。
       “不听。”我们说。
       那男孩傻在那儿,一定是没想到我们这么土匪,不知如何是好。
       “算了,也不要为难他了。我出个主意,让他唱,唱咱们播音系的经典饶口令,就《八百标兵》吧。”这是我们貌似好人的李雷老师出来打的圆场。
       我们大呼同意后,那个命苦的孩子就用《喀秋沙》的调子唱了这样一首歌:
       
       八百标兵正在奔北坡
       北坡炮兵并排跑
       炮兵怕把标兵碰
       标兵怕碰炮兵炮
       啦啦啦啦啦啦……
       
       后边被传到花的同学的遭遇和他很相似,不是被要求唱个笑话、用肢体表演绕口令,就是跟着我们敲桌子的节拍唱歌。如果他们唱得不好,我们就会齐声唱起《团结就是力量》,把他们的歌声镇压下去,让他们站在中间,自己不好意思唱下去。
       当最后晚会结束的时候,新生已经被弄得彻底老实了。我估计任哪个刚从高中上来的孩子也没受过这打击,肯定是欲哭无泪、欲诉无词了。不过,这似乎是A大一种具有特色的挫折教育,能有效地挫掉那些自以为过五关斩六将考上大学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的孩子的锐气。
       后来我听说,那一年,各系的迎新都进行得如火如荼。听说,有个小提琴拉得很好的骄傲男生,在师哥宿舍的阳台拉了近一夜后,终于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迎新结束,新生们如我们去年一样开赴郊区军训,而我们却依旧沉浸在翻身做师哥师姐的亢奋中。柯辰去军训了,虽然有点惦念,但一想到他回来后我们可以在同一个校园读书就又有了好心情。
       此时只有一个人心情比我还好,这个人就是沈眉。
       她经历了一个假期的思考后发现自己无法不爱何勇浩。她甚至比爱她以前的男朋友更爱何勇浩,她自己都觉得难以理解。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妈妈,她妈妈的回答很简单:“跟他恋爱我不干涉,想嫁到韩国去,不可能。你跟他结婚我就跳楼!”
       “那我们一直在中国呢?在中国结婚。”
       “不行。他一定是会回去的。”
       她心情很是郁闷地跑出家,竟然在街上看见了神清气爽的彭其,这个家伙在一次次放疗、化疗后竟然还活得很滋润。
       按说她应该心情不好才是,可开学前何勇浩去她家把她接回了学校。见到喜欢的人,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了,俩人还利用即将结束的假期去了趟黄山。
       我一听说他们去黄山,马上问:“你们锁同心锁了吗?”
       “没,当年和那个男朋友锁过,这不也分了。看来是不灵。”
       “那你们去干什么啊?”
       “黄山风景好啊,特别美。而且何勇浩想了解中国,要去很多地方,把黄山作为第一站不也很浪漫吗。”
       “这倒是。”
       “来,我给你看我们做爱的照片!”
       “什么?你们?”我大吃一惊。
       “看了你就知道了。”
       说完,沈眉拿出一张照片。她和何勇浩坐在一个大大的“爱”字上面,表情“猥亵”地笑着。
       “你太恶心了。还说坐爱,受不了。”我嘴上这么说,心里觉得他俩挺幸福的。
       “我俩这个周末去北戴河,正好咱们周五没课,可以玩三天。”沈眉美滋滋地说,好像要去度蜜月一样。
       沈眉沉浸在幸福中的时候,小悠又陷入了无限的怅惘。她的莫亚就要回英国了。
       “怎么?一个假期还没待够啊?”我说。
       “天天在一块,那也不够。”说这话时,小悠抚弄着手上的钻戒,那是莫亚新给她买的。 “那有什么办法啊,你还赚个戒指呢!行啊,赶紧放人家走吧,要不又不一定给你买什么了呢!非让人把钱都花光啊!”罗米又以她一贯的贫嘴口气来安慰人了。
       “这倒是,一个假期,我俩都成穷人了。以前攒出来的钱全花差不多了。那天算了一下,花了一万多。”小悠表情痛苦,显然在留恋那些已经不属于她了的钞票。
       “行啊,一年就一次,多花点就多花点吧!”沈眉总是这样,安慰别人常常起到打击的目的。小悠听了她说的“一年就一次”,更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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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11:14 | 只看该作者
小悠面临着与莫亚的分离,而我和柯辰终于可以苦尽甘来的相聚了。
       柯辰一出现就成了他们班不小的人物,专业突出,又是师姐的男朋友,跟师哥师姐比跟自己班同学还熟,整个一个传奇。不仅如此,他还因为长相酷似我们系一位很有才华的老师而被怀疑是那老师的亲戚。很巧合的是,这学期我们的专业课学习进入了新的阶段,更换了小课老师。我们组,换的就是那个老师。那老师姓王,有着一个普通的名字和不普通的个性。大一的时候给我们教过专业基础课,总是在课堂上疯狂要求我们过四级、听广播、练专业,以至于后来我们班同学只要在学校里看见他都会主动说“王老师,我四级过了”,或者“王老师,我四级没过,我正努力呢”。这样说,他似乎像个传统老教师,其实也对也不对。他的确对学生认真负责苦口婆心,但在平时的生活里,他十分地特立独行,不符合人们脑海里传统教师的印象。他总是穿着昂贵却样式简洁的衣服,驼着背,拎着个水壶,一脸忧愁地在学校里走过,好多同学说他有种颓废的气质。而我觉得他给我的最初印象是深沉和口渴,他常常拧开那个橙色的SIGG水壶,大口地喝水,让我怀疑那里边是不是装了什么甘美的山泉或者另外什么奇异的物质。他总是在课间休息时,一个人到顶楼去吸烟,好像烟和水是供给他生活的粮食。他的同班同学多半是时下荧屏上最受追捧的主持人,而这个当年专业优秀的他,却那么甘愿收起自己的锋芒,留在A大的课堂上督促学生过四级,怡然自得地过着他的日子。在别人说之前,我不觉得柯辰和他有多少相像,说的人多了,我也觉得似乎是有几分像。
       只是他比柯辰看起来更有内容,年龄这个东西,很容易让男人更有魅力。
       说实话,在得知自己被分到王老师小课组的时候,心里并不十分欢喜,他对学生的苛刻是出了名的。虽然懂得“严师出高徒”的道理,但还是喜欢遇到要求不太高的老师,得过且过地享受我的青春岁月。
       刚开始上课,王老师就要求我们每天看新闻、听广播,还要把听到的内容记下来,上课念给他听。每星期还要在小课上背诵一首唐诗或者宋词,还要加上手势。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过四级自不必说,坚持练声也必须做到,最离谱的是,他要我们每人买一张世界地图,没事就看看,理由是:播新闻的时候,好知道那事情发生在哪儿。
       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我们组的同学都觉得有这样的小课老师是一种不小的折磨。而隔壁组就轻松了很多,他们老师就没那么多要求,只是喜欢占用上课时间讲讲自己可爱的女儿而已。虽然,学专业的时间总听老师念叨她女儿也不太舒服,但总比我们被王老师折腾得昏天黑地未老先衰强。为了课上念的新闻,我们常边听新闻边奋笔疾书,就是偷懒不听新闻,也得买来报纸,把大片的新闻内容抄到本子上,伪装成听的。最让我反感的是站在个狭小的屋子里背古诗,还要手势。好多次,他因为我不愿意大声念诗而整治我,最狠的一着是:他让陈睿站在走廊,关上门,然后让我大声喊她的名字,直到她听见,被我喊进来为止。他还曾经在课间问我:“你平时穿得乱七八糟的,跟要饭的似的,你都没不好意思。为什么不愿意大声念诗呢?”气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要不是我老师,我真想一拳把他打倒。
       直到很久以后,我还是不愿意大声念诗,我就是觉得傻。但我逐渐对王老师有了很好的印象,他的确是个特殊的人。他对许多问题都有一针见血甚至有些偏执的看法。多数时候他眉头紧锁,偶尔一笑让人猝不及防,那笑容是绽放式的,像一朵骄傲的玫瑰,开得夸张、恣意,甚至像一种表演。有时候,我愿意盯着他的脸,等待那种突然的咧嘴。在学校里见到他,我会很远很远就高喊“王老师好”,等待他督促我去练声。有一次,他要给我们看一期他觉得很好的节目,小课教室只能看录像带,不能看VCD,于是他把他的笔记本电脑带来了。桌面是他和一个女人的合影,两个人都穿着臃肿的羽绒服,站在苍茫的雪山下边。他说是在西藏照的。看不清那女人的模样,因为他们脸上都是那种绽放式的笑。同学们都说那女的挺漂亮,我没说。那一刻我心里想的竟是:她好像没我漂亮!
       我情不自禁有点喜欢他了,只是那种喜欢好像没有杂念,我也说不清楚。
       沈眉的北戴河之行在平淡中结束。据她说,他俩相处得很好,但海滩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很让她生气的是,她们住的宾馆有个很好奇的服务员。那服务员问沈眉:“和你一块的那男的是日本或者韩国的吧?”沈眉告诉她是韩国的。结果那人竟然充满鄙夷地又问了句“那你呢?你是中国大陆的吧?”好像她不是中国大陆的一样。
       两周以后,沈眉得到了一个更倒霉的消息:她还得再去一次,原因是李雷老师要带我们班秋游,地点——北戴河。
       班会上,李雷老师用标准的男中音告诉我们,秋游的地点已经定下来了,是北戴河。时间:三天两夜。费用:每人四十块钱,班费出。没有特殊情况的必须参加,这是集体活动。 我们班还没集体去过外地。从前的集体出游都在北京市内。虽然大家都觉得十月份去北戴河没什么意思,但对集体出去狂闹还是有兴趣的。因为李雷老师说,“出去就要好好玩,会办一个篝火晚会,有很多的海鲜,可以带想带的任何娱乐工具,可以整夜不睡,可以无法无天。总之,除了男女单独整晚独处,怎么都可以!”一个播音专业的老师想把这些话说得诱人,还不是易如反掌,更何况年轻人都喜欢玩,除了沈眉表情复杂外,大家都还挺高兴的。但考虑到三天两夜的行程,再外加来回的火车,还是觉得四十元的费用很不现实。有同学问:“住宿标准不会太差吧?”“不是走去吧?”李雷老师满脸得意地告诉大家:“俩人一个屋,标准间。二十四小时热水,空调随便吹。”在提到空调时还用了强调的口气,好像十月份空调利用率很高,或者我们都没见过空调似的。李雷老师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男低音说:“一个空调有什么可激动的!”好像是林也。
       周五没课,加上周六周日两个休息日,我们的北戴河之行就在这三天。
       
       第一天
       
       李雷老师要求中午十二点五十在北京站集合,于是我们十一点起床收拾行装。考虑到标准间的条件就没带牙刷、牙杯,只装了毛巾、擦脸油,简单收拾了换洗的衣服就出发了。坐公车又倒地铁终于来到了火车站。到了就发现全班七十多人几乎都到了,一人一个大包,嬉皮笑脸地在那儿打打闹闹,跟知青返城似的。
       终于上了火车。我们几乎填满了整个车厢,其他几个与我们无关的乘客满脸悲愤。
       我们班有个秦皇岛人。她每次回家都坐火车,两个小时就到家了,让我很是羡慕。上了车,她说她从没坐过这趟车,怀疑是慢车。要我说,那简直是一定的,凭什么四十块钱连吃带住,还给你快车坐啊!
       火车在我们的吵闹中有些不耐烦地开了,有人迫不及待地找出扑克开始聚众赌博。一个老迈的男性列车员走进来。我不知道铁路上的人退休年龄是多少,但看起来他好像有七十多了,让我生出些“尚能饭否”的怀疑。老人清了清嗓子,说:“同学们,听说你们是大学生。我很高兴有这么多知识分子乘坐我们的列车,欢迎大家,祝大家旅途愉快。”李雷老师在学校常常教育我们:“别人拿你当人,自己别拿自己当人,要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忽然听到有人不仅把我们当人,还把我们当知识分子,自然感到十分激动。大家对老列车员报以热烈的掌声。
       车的速度好像不是很快,因为车窗外的景色不是风驰电掣地呼啸而去,而是慢悠悠地晃荡出我的视线。比较夸张的是,我看见铁路外一个人在慢跑,然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俩好像是相对静止的,半天半天,我坐的车才领先了他一段距离。
       开了也就十分钟,车停了。老列车员进来报了站名,说了一段很有文采的话,表情极度眉飞色舞。只可惜我现在只能想起他当时的神态,对他说的话除了几个结构助词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总之是火车停停走走,一步三回头,老列车员也尽职尽责好像有点乐此不疲地报着站名。他每次一来,同学们都暂时放下手中的扑克,专心致志地听他讲话。两方之间形成了良好的互动。他也越说越来劲儿,每次讲话都加进很多完全与服务用语无关的、很主观的话。我觉得我们坐在那儿很像是他的歌迷会,要是配上荧光棒,效果就更好了。现在想起来,可能是比较专注于他的讲话,忘记了那些从前没有听说过的站名,只记得其中一个听起来很刺激的——狼窝铺。
       刚刚开车的时候,大家大都以宿舍为单位就座,没多久就重新按照地域而排列组合了。因为还是同一个地方打牌的方法比较相同。这中间,很大的两股势力就是东北帮和四川帮,两帮人口总和已经超过班级人数的一半。整个车厢随时会传出“哎呀妈呀,这牌咋这么小呢”和“你出的啥子嘛”。如果小课老师们看到我们这么原形毕露地叫嚣,肯定会痛心疾首的。 我们宿舍北方人比较多。南方的小悠跑到四川帮去凑热闹,而同样来自南方的沈眉则主动留在了东北帮的阵营。但我们宿舍谁也没料想到旅途的漫长,所以没带足够的食物,总是极其无耻地到其他牌桌上装作聊天顺手牵羊。估计这次回来没人再愿意和我们宿舍的人打交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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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11:46 | 只看该作者
五个小时之后,火车忸忸怩怩地到达了目的地。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老列车员,踏上了北戴河的土地。这是我第一次来这儿,看着傍晚的城市,想起的一句古诗是“一片孤城万仞山”。虽然这里没有山,却的确是一片孤城。天快要黑了,城市好像没有人,很冷清。一辆大巴送我们到宾馆。路上的风景像经过拷贝一样千篇一律,相同的房子,相似的街道,让人疑窦丛生。如果是坐出租车,我会怀疑司机是否故意拉着我在相同的地方绕了几圈。
       到了宾馆,才发现所谓的宾馆其实就是个招待所。前台昏暗的灯光让人想起鬼鬼祟祟这个词。没有时间看看房间,就到了集合吃饭的时间,那种紧迫的感觉让人回忆起军训的日子。到了餐厅,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虽然住宿条件比想像中差些,但满桌丰盛的饭菜还是很让人向往。我们自由组合十人一桌,谁也没跟谁客气地开始了咀嚼。吃到嘴里才发现,这里的菜像这里的房子一样千篇一律,每一个都差不多味道,而且不冷不热,温的。当有人问到“为什么没有海鲜”的时候,服务员的回答是“怕有人过敏”。这是我听过的最堂皇的谎言。
       胡乱往胃里塞了些东西后,疲惫地回到房间。我和夕平住一间,我们宿舍另外四个住在对面的两间房里,都是一楼。进屋两分钟以后,感觉到彻骨的寒冷。我直奔李雷老师事先强调过的空调,发现断电的空调孤零零地挂在那儿,周围没有插线板,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表示它可以被打开。我喊来夕平,我俩在空调附近做了一系列调查,发现它的存在除了看着是那么回事以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只是在我俩冥思苦想该如何让它工作时急得出了点汗,或许达到了取暖的目的。夕平偏不信邪,喊来服务员,问她怎么开空调。服务员满脸不屑地说:“这儿的空调都开不开。”好像地球人都知道空调是个工艺品似的。
       我正在想为什么不能用还每个屋都有,难道真是为了好看吗?忽然,罗米气急败坏地走进房间。她直奔卫生间,然后绝望地喊我的名字。我冲进去,发现卫生间里没有淋浴器,却赫然装着个浴盆。洗手池上空空的,不见牙刷、香皂的踪影。罗米愤然地说:“我们屋也什么都没有。”我感觉到一种叫做绝望的东西袭上心头。
       我们六个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北戴河街头,寻找卖牙刷、香皂、纸巾的地方。终于找到一家无比小的杂货铺,发现里边所有的东西都很便宜。我们买了许多东西,一共才花了二十多块钱。女主人每句话的结尾都拖得老长还明显地上绕,让我想起鱼尾巴,不愧是靠海的地方。
       回到宾馆才发现,便宜的理由是这样的:牙刷的毛像鞋刷那么有气节,宁折不弯;牙膏像面粉一样,在嘴里十分干爽;纸巾可能是砂纸厂多种经营的产品,一不小心就起到去死皮的作用。
       屋里的电视是那种老式的,不用遥控器,用手就可以调台。一共有八个频道。我按遍了八个频道,发现有两个可以看。然后我想起冬天,因为电视屏幕上全是雪花。
       对面罗米屋里的电视可以清晰地看三个台,于是我和夕平跑到她们屋去看电视。这时候好多男生已经准备好了麻将,打算一夜不睡玩个昏天黑地了。小悠也跑到四川帮的大本营,又去完成她火车上未竟的扑克事业了。剩下我们五个东倒西歪地胡诌八扯。
       大概八点的时候,班长来问是否有人要洗澡。我们大喊大叫十分踊跃。然后班长说:“这里不能洗,派车拉着到浴池洗,四块钱,班费出。想洗的八点半大厅集合。”然后大家开始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我们宿舍有浴室,每天洗澡已经成了种习惯,但看到这里的住宿条件,猜想浴池可能会更震撼。最后只有我决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八点半来到大厅,发现只有七八个人,小悠也在。我们俩忽然找到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班长说到的人太少,让我们再等等。等待的时候,我发现服务台后边挂着几个钟表,依次注释着北京、伦敦、香港、巴黎许多地方的时间,估计不会准,因为那个北京时间就与现实有很大差异。我想这个宾馆的老板一定是酷爱行为艺术,他的空调、浴盆和钟表都让我越发懂得什么叫做独具匠心。
       一辆面包车拉着十个人开到了浴池。进去以后就知道留在宾馆的人多有先见之明。狭小阴暗的空间里,水气朦胧。每人发一双肮脏巨大的拖鞋和一把能打开湿漉漉的装衣柜的钥匙。脱好衣服,走进真正的浴室,看见了更多平时难得一见的东西。几张案子上,躺着黑白肥瘦各不相同的几个妇女,是搓澡的。她们倒是气定神闲,只是我脱得精光站在她们旁边淋浴,满身的不自在。旁边的小悠也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遭遇了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我开始怀疑李雷老师到底是组织秋游还是打着秋游的旗号大搞野外生存,真是用心良苦。
       夜里,我和夕平在寒冷中无法入睡,好像脑细胞经这么一冻变得更加清醒了。我俩裹紧被子开始讲一些比较倒霉的事情,借以冲淡住在地窖的痛苦。
       在这样的地方,时间很容易变得模糊,黑暗中我俩竟然聊到了凌晨三点。终于迷迷糊糊进入梦乡没多久,被一个标准的播音腔吵醒。李雷老师在走廊大声说着:“诸位,谁多拿了一床被,赶紧送回来,宾馆的被子是有限的。诸位……”我心想,当老师太不容易了,凌晨三点还要广播寻被启事。
       
       第二天
       
       我醒来的时候夕平已经醒了,并且不在,估计是散步去了,此人有爱散步的毛病。沈眉和罗米还在蒙头大睡,沈眉喜欢昼伏夜出,就是没什么事也得靠到两三点才睡,不到中午不起床,就喜欢与时较劲。罗米根本就是睡不醒,她要是睡美人,估计王子吻她一百下她也未必能感觉到。小悠一夜没睡,跟打了吗啡似的,和四川那些同志们玩了一夜扑克。
       夕平的姑姑就住在秦皇岛,她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了,所以她一踏上这片土地就开始表现出老谋深算的样子。她散步回来就跑进房间,盛赞我的早起,批评沈眉和罗米在异地虚度时光。然后又和陈睿把罗米叫了起来,组织大家到海边去。据说,她已经把路线研究透了。我问她,“不会和班级活动冲突吗?”她告诉我,在我没起来时,班长已经通知过了,班级下
       午两点以前没活动。
       我们四个走在去海边的路上,发现根本就没人,感觉整个城市为我们的秋游清除了闲杂人等。到了海边倒发现很多人,仔细一看,全认识,都是我们班的。
       有的同学赤脚走在沙滩上,还有的干脆站在水里,这的确是有的人第一次见到海。看到他们大呼小叫的样子,夕平满脸鄙夷,估计她心里正在想的成语是井底之蛙。
       我穿的运动鞋侧面有些细小的气孔,好多沙子钻进我的鞋里,让我走几步就想脱下来倒倒沙子。实际的感觉跟那些赤脚走在沙子上的同学差不多。在我又一次把鞋脱下来的时候,罗米的兴趣已经不在大海上了,她皱着眉问我:“你鞋上的孔在哪儿啊?我怎么没发现!”好像我无中生有脱自己鞋解闷似的。
       李雷老师事先告诫我们,不是非常擅长游泳,不要轻易下海。如果谁一定要游,要打报告。站在寒冷的海滩,我猜测他的嘱咐是多余的,没谁那么跟自己过不去啊!结果事实证明,老师还是有远见的,有人想游泳。两个男生下海了,他们的女朋友坐在岸上看衣服。一个女孩望着她男朋友在海中微小的样子,担心地哭了。目睹年轻爱情的纯美,是我到北戴河以来看到的最美好的东西。
       我们四个无聊地站在那儿,麻木而寒冷。罗米忽然想去厕所。卖海螺的奶奶说沿着海滩向前走有个公厕。她去厕所,我们三个在原地等。看着海竟然产生不出一点联想、一点心事,觉得自己简直麻木到了一定境界了。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罗米还是没回来。夕平说,估计她直接回宾馆了。我想也是,她经常搞点不告而别一类的事情,也许现在已经回到她温暖的被窝了。
       夕平的姑姑打来电话,说可以去家里吃午饭。我和陈睿都有些犹豫,因为在我脑子里北戴河和秦皇岛像是两个地方,觉得到她家的路程会很远。夕平说,北戴河是秦皇岛的一个区,哪至于啊!
       夕平的姑姑再一次打来电话,说已经买了很多海鲜,让我们快去。
20#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12:11 | 只看该作者
我们上了出租车。没想到一路畅通,十多分钟,到了。看见夕平的姑姑穿着粉红色的毛衣站在那儿,感觉到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素未谋面啊。走进楼梯的时候,我接到罗米的电话,她问我们在哪儿。我告诉她我们在夕平姑姑家。她告诉我,她终于走到厕所的时候已经不想上了,现在打车回到了我们等她的地方。我乐得说不出话,但还是告诉她我们在十分钟之前离开了。她气愤地说,看来只能再打个车回宾馆了。我安慰她可以顺便和林也过一下二人世界。
       上去以后,看见满桌子螃蟹、海螺、虾的时候,我和陈睿就一点不拘束了。虽然和夕平的姑姑、姑父不熟,和海鲜还是很熟的嘛!我俩好像只说了句“叔叔好,阿姨好”,就跑到卫生间洗手去了。然后我们就大摇大摆地上桌了,桌子边只摆了三个椅子,原来阿姨和叔叔让我们先吃,等我们走了他们才吃,这让我们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夕平让我们别在她亲戚面前装人,想吃就赶紧吃。
       后边的事就是,我们不停地吃,夕平的姑姑过一会儿就把我们吐到桌上的皮、壳收拾走,光从我附近就搬走了四座小山。记忆中那顿饭吃了很长时间,因为我们终于吃得开始恶心的时候,已经两点了,也就是说,到了集合的时间。我们说了句“叔叔再见,阿姨再见”,就告别了。夕平的姑姑把我们送到楼下,还让我们再去。我感动得一塌糊涂。结果刚走出她家院子不久,夕平就吐了。她怕我们不好意思,为了让我们多吃,自己就使劲吃,结果把吃的都吐出来了。哪知道她的担心完全多余,我俩没脸没皮的,比在自己家还放得开,险些就招呼她姑姑姑父别客气了。
       据夕平后来说,我和陈睿给她姑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理由是不做作。我想,这可能是那天我俩表现出的惟一优点了。
       回到宾馆,发现整个楼里除了服务员只有睡眼惺忪的沈眉和满面怒容的罗米。
       我紧张地以为大部队已经出发了。沈眉告诉我,两点集合只是确定一下大家是否安全,下午也没活动,晚上的篝火晚会才是惟一的活动。我气极,要是早点告诉我,我就跟夕平的姑姑多说两句话了,也不能吃完了就走啊!陈睿委屈地说:“早知道我把那碗汤喝完好了!”
       整个一个下午过得极其无聊,凑在一起嗑了好几袋瓜子。上了两小时网,发现北戴河的网吧
       收费很低,两块钱一小时,环境还特别好。
       终于熬到了晚上的篝火晚会。一班人走在海边阴暗的沙滩上,火还没有点起来,只看到大家很亮的眼睛,很像孤魂野鬼的聚会。
       男生们终于把火生起来的时候,大家一起发泄般地叫喊。
       我们从北京带了红酒、白酒、雪碧、可乐各一箱,雇了两个人在旁边煮海鲜。我们在月光皎洁的海滩上高声喊叫,心潮起伏——这是浪漫主义的说法。如果换做现实主义,情况应该是这样的:小小的篝火并不够暖和,我们穿的衣物似乎也并不符合这个季节,月光下的海滩沉闷、压抑,加剧了这种寒冷。而出发前所谓的海鲜随便吃,不过是一人一只螃蟹和一些皮皮虾。我们宿舍这几个站在离篝火较远的地方,冻得不知所措。在海风中吃螃蟹的时候,我发现没一个人还保持着能看得过去的姿态,平时的淑女也变得如狼似虎起来。中午已经吐了一顿的夕平此时还是心有余悸,她看都不看螃蟹一眼,拿着瓶红酒不停地喝啊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什么心事呢,其实她就是冷。男生们好像进展得更快一些,因为此时已经有人不省人事被抬回宾馆了。
       螃蟹吃完,只剩些个头矮小的皮皮虾时,大家开始疯狂合影。酒精的作用下,所有人都呼朋引伴,亲密无间。我看到几个男生脱了鞋、挽起裤腿在海浪中跑,篝火映照下,年轻的脸明媚而清澈。
       夕平看我的眼神变得妩媚而迷离,身体也摇曳多姿起来。罗米扶着夕平,自己却螃蟹一样不走直道。看来她俩是高了。
       我们五个决定还是找个地方吃饭,因为冷,饿变得更加难以忍受。小悠吗啡的药劲显然还没过去,兴高采烈地留在沙滩上。
       我们找到一家看起来脏得很温馨的小饭馆。一大碗面条,一大碗疙瘩汤。老板看我们冻得鼻尖通红,端上一壶热茶。等待面条的过程中,罗米看见老板娘在吃煮的玉米,她急切地问:“你吃那玉米还有吗?”老板娘很抱歉地说:“哎呀,姑娘,对不起,最后一个!明天来吧,明天给你留一个!”“那就不用了,明天我们就走了。”罗米望着那玉米,百感交集的样
       子。
       面条和疙瘩汤终于来了,我们一哄而上。最后剩的一口,作为回馈,留给了“胸中有他人”的夕平。
       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大部分同学也回来了,只剩下很少人在海边狂欢。 在罗米房间看着电视,秦皇岛电视台,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看着看着,隐隐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四处寻找没找到水源,我还以为是宾馆看我们实在可怜,给暖气了呢,感动得朝暖气奔去,发现我实在是想像力太丰富了。
       又过了一会儿,水声渐大,我回到对面我房间,想听听里面是否有相同的声音。走进去,发现声音的源头就在这里。推开卫生间的门,看见马桶的水箱往外渗水,地下已经是一片汪洋。我慌忙地跑去服务台,语无伦次地告诉服务员屋里的情况。服务员不疾不徐地跟我走进屋子,平心静气地说了声:“哦,又漏水了!”好像我不知道是漏水了一样。我和夕平傻站在卫生间门口。我俩对视一眼的工夫,水声就消失了。我再一看,地下的水只剩下薄薄一层,那个另类的马桶也不再聒噪。那服务员手里什么工具都没有,似乎用手轻轻一点,马桶就变得服服帖帖的。我甚至怀疑是否真的漏过水。我非常后悔和夕平的对视,看了一张每天都能看到的脸,竟然错过了大师的意念止水表演。我甚至怀疑那服务员是不是练过什么武林神功。她鄙夷地看了看我,转身走了。那目光好像在说:能不能处乱不惊?夕平看着她的背影说:“要是她在大禹的时代,估计没大禹啥事了!”
       我对这个宾馆越发好奇,对这里的服务员也愈加钦佩。好像这里发生什么事都在她们的意料之中,控制之内。她们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会化解许多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我想,遗憾的是,我只在这里停留两个晚上。再多待几天,备不住能在这儿找到一本武林秘籍,至少也可以开开眼界。毫无疑问,这里比游乐场的历险宫更具挑战性,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个夜晚,不知是因为白天的疲惫还是我们适应力的提高,我和夕平都沉沉地睡去。我一夜无梦,醒来时已是又一个黎明。不过,像我这样的比较没有代表性,后来据同学们说,大部分人还是整夜在一起麻将、扑克、喝酒、嬉闹。也有几个有心事的在海边坐到凌晨,沉淀自己的情绪。
       
       第三天
       
       准确地说,我不是自然醒的,是被李雷老师起床的催促声叫起来的。走廊里,他的声音回环往复,专业好得了不得。
       早晨五点,我们挤在罗米屋里洗漱,因为继马桶造反后,我们屋里的水龙头也揭竿而起,关上打不开,开了关不上,我也只好让它一直关着了。终于收拾停当,逃跑一样地离开了那个另类宾馆。
       大巴把我们拉到火车站时,离剪票还有半个小时。李雷老师清点完人数,告诉我们只能在方圆五十平方米活动,半小时后准时集合。
       大家都懒得走远,蜂拥跑向站前两个卖煎饼果子的小摊。那两个中年妇女忙得不亦乐乎。不一会儿,火车站前出现了全班师生大嚼煎饼的盛况。只见李雷老师拿着个煎饼,脑袋乱得跟鸡窝似的,一脸得意地对夕平说:“怎么样?北戴河不错吧?”夕平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了两声就算是回答了。我看着李雷老师憔悴的样子,觉得这次秋游虽然和想像中不尽相同,却有它自己独到的东西……
       回去的火车上,和来时一样热火朝天,只是换了个年轻的列车员,根本不愿意搭理我们,连站名都懒得报。想起来时老列车员的热情服务和我们下车时他脸上的怅然若失,不知为什么心头涌出一种辛酸,不知道他在这条铁道线上跑了多少年……
21#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12:56 | 只看该作者
我迷迷糊糊地睡去,颠簸中梦到了月光下的海滩。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吵闹中醒来,睁眼一看,哇!我们回到北京了!大家居然像多年离家的游子一样,找到了一种落叶归根的感觉。
       我们归心似箭地奔着“阔别已久”的宿舍而去……
       这就是我们当年的秋游,现在想起来一切历历在目。毫不夸张地说,当时曾经愤恨地想,寒冷的十月去北戴河实在是有点神经失常的嫌疑。虽然回想起的更多是受苦的经历,却还是会在心中把秋游美化成一个传奇,还真的会想起那个除了我们没有别人的海滩。把它叫做我们青春的海滩吧!
       我和柯辰每天都一起吃午饭和晚饭,比起罗米和林也每天一起吃饭还一起上课来说算不了什么。中午的时候,我会把我在的位置告诉柯辰,等他骑自行车来接我。多半时候不用等,因为他总是比我早下课。很多时候,他站在我上课的教室门口给我发信息,用很尖刻的语言讽刺压堂的老师。一次,忘记了是什么课的老师在前边口若悬河,对下课的铃声置若罔闻。学生在底下发出各种不耐烦的叹气她都毫无反应。忽然,听到有人敲门。然后,柯辰走进来,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我。我也莫名其妙。
       “老师,这个教室下午要做考场。我是学生会的,来布置考场,时间快来不及了。希望您早点下课!”柯辰表情严肃地对那老师说。
       “哦,对不起啊。我忘记了时间。”那老师一脸抱歉地对柯辰说。接着回头对大家说了声“下课”。
       全班同学哄笑着走出教室,剩下不好意思的老师和满脸通红的我,还有一脸坏笑的柯辰。 “你为了吃饭什么着都好意思使啊?”老师走了后,我对柯辰说。
       “我在门口听半天了,她就一直在那儿自我标榜。”柯辰还陶醉在他自己的妙计中。
       “那也是老师啊。下次不行啊!”
       “还有下次?你们赶上的老师怎么都这么敬业啊!”柯辰的表情就好像他吃了什么大亏一样。
       有时候,小悠和夕平会说很羡慕我和柯辰,经历了一些事情,还是能快乐地在一起。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的日子和高中有很大的不同。还是我们俩,只是换了一个学校,可很多东西好像有微妙的变化。很多人说,我们俩在一起很开心,像两个志趣相投的孩子。孩子是终究要长大的,大概柯辰上了大学,我们的感情也该成熟一些了,我们或许该仔细地想想未来。我总是怀念高中的时光,我、柯辰、猪八戒,还有很多很多要好的朋友,我们不上晚自习,躲在学校附近店面狭窄东西便宜的冷饮店里,吃两块钱一份的冰淇淋,有很多很多愤世嫉俗的想法,和很多很多风花雪月的梦幻。而现在,大家各奔东西,只剩下我和柯辰,看着现实,守着我们单薄的爱情。
       或许这些又是我无病呻吟的忧愁,毕竟,我和柯辰的喜怒哀乐还是那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我们之间,没有猜疑、秘密或是任何其他世俗的纠葛。在看见别人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分手的时候,我还是可以安静地坐在柯辰的车座上,思考我们的爱情是否该长大了。这也该算是一种相对的幸福吧。
       柯辰骗那个老师下课之后,我们去风味餐厅吃饭,这是大食堂搬迁之后我们经常用来解决温饱的地方。我们刚坐下没一会儿,就看见何勇浩进来了。我刚想和他打招呼,却看见他竟然领着一个女的,不是沈眉。他的手攥着那女孩的手,紧紧的。
       然后,我看到那个在沈眉面前儿子一样的何勇浩爸爸一样地照顾他身边的女孩。他找好坐位,安排她坐下,然后快步走到卖饭的窗口去买吃的。他买了豆浆和红薯饼,看起来,更像是早饭。然后,他竟然不知廉耻地端起杯子喂那个女孩。她又不是植物人,用伺候得这么殷勤吗?我很想走过去把豆浆泼到他俩脸上。
       柯辰大概是看出了苗头,他严肃地看着我说:“碧碧,坐下吃你的饭!”
       “你也看见了?”
       “回去什么也不要对沈眉说。别就怕事小!”他的表情依然严肃。
       “那怎么行?何勇浩简直是不要脸!”我不懂柯辰怎么会这样。
       “可是沈眉喜欢。总之他们最后不会有结局,你让沈眉多开心一阵子吧。也别和你们宿舍的人说,你们那帮傻丫头,没一个藏得住话的。”
       我忽然觉得柯辰冷静得像个外星人。我继续吃饭,却忍不住往何勇浩的方向看去。我希望他能看到我,然后不好意思的收敛一点,可他正一门心思专注地发贱,显然已经没心思看别人了。
       我看了看他对面的女孩,瘦得像一只死了好几天的鸡,完全没有人应有的健康。她竟然也吃饭,是一件让人觉得奇怪的事情。
       柯辰知道我的愤愤不平,赶紧吃完饭把我带出了食堂。出去后,他还在嘱咐我别对沈眉说起这事。我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就答应了。
       回到宿舍,看见沈眉刚起床,蓬头垢面的坐在她的上铺。她总是这样,晚上不睡早晨不起,课都懒得上。只有和何勇浩约会时才会忽然有了精神。
       “刚起啊?”我问。
       “那不废话吗?能起这么早不错了。”没等沈眉回答,夕平就开口了。
       沈眉还没睡醒一样坐在床上,对我们的话毫无反应。
       “赶紧下来洗洗吧。一会天又黑了。”我对着沈眉喊。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想起何勇浩在食堂献殷勤,而沈眉却在屋里睡觉,竟对沈眉有不小的火气。
       “黑就黑,我们老大不黑不起。”亏了有夕平在,要不我怕我管不住我的嘴。
       “最近你和何勇浩怎么样啊?”我问。
       “还能怎么样,不错啊。一起抽烟,一起喝酒,一起学习。”
       “少避重就轻。关键是一起谈情说爱,一起接吻吧!”夕平说。
       沈眉没有回答,算是默认。我觉得自己真是如鲠在喉,不知该说什么好。
       大家沉默了几分钟,我想沈眉和夕平一定觉得那是正常的沉默,而我心里却想了很多。 然后,门开了,罗米大呼小叫地回来。
       “沈眉,出大事了。你家何勇浩在食堂喂鬼子喝豆浆呢!”罗米的表情更像是后边有鬼子在追杀她。
       “什么鬼子?”我问。
       “一个日本女的,瘦得快没了。我听了,说的是日语。”
       沈眉什么也没说,还是那样呆头呆脑地坐在床上,像被风化了一样。
       
       晚上,沈眉跑到何勇浩那儿去问究竟。我们设计的场景应该是何勇浩想尽各种方法解释,用尽了中、英、韩三种语言,而沈眉根本不吃这一套,摔下一个巴掌扬长而去。
       而事实是,当天晚上没有出现任何结局。
       沈眉跑去何勇浩住的留学生公寓找他,他的室友说他不在。沈眉不方便和一个不认识的韩国人独处一室,只好在公寓楼下等他。从九点到十点,再从十点到十一点,怎么打电话也叫不回沈眉,她一定要等到他问个究竟。十二点的时候,罗米和林也连拖带拽把她叫了回来,她一句话不说,站在阳台抽烟。平时她抽烟时,我们总是让她把门关紧,因为我们都不喜欢很呛的味道。那一刻,看着沈眉的背影,没有人说话。
22#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13:29 | 只看该作者
沈眉没有哭,只是抽了一阵烟就上床睡觉了。那一晚,我们没有卧谈,在安静中睡去。 第二天,沈眉在何勇浩公寓楼下等到了他。
       他看见沈眉,很亲热地迎过来。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沈眉冷冷地问。
       “喝酒啊。喝到夜里两点呢。”这时的何勇浩已有不错的中文水平了。
       “中午呢?”
       “眉,问那么多做什么?”
       “告诉我!”
       “吃饭,和一个日本留学生。”
       “男的?”
       “不,是女的。”
       沈眉没想到这么快就知道她想要的答案了。
       “你喜欢她?”她接着问。
       “是啊,她很可爱!”何勇浩竟然大言不惭地回答,竟然都不口是心非地哄哄沈眉。
       沈眉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好,哭着转身。
       “眉,你怎么哭了?我最喜欢的是你啊!我最喜欢中国的三样东西:火锅、羊肉串,还有眉。”天啊,这是何勇浩说的。他多像一个骄傲的皇帝,告诉他的皇后:“没关系,亲爱的,你是皇后。后宫三千佳丽,我最爱的是你。”他的居高临下,他的厚颜无耻,他的一切是那么让我讨厌。沈眉哭着跟我们说这些的时候,我很想让何勇浩马上死。
       “什么东西!最喜欢火锅、羊肉串和眉。谁知道是你啊,别人还以为是烧的煤呢!”罗米简直是义愤填膺。
       “再说你又不是东西……哦,我是说,他不该把你说成东西!”夕平说。
       “他说完这些你怎么说了?”冷静的陈睿在等待下文。
       “我还能说什么!我就回来了!”沈眉边哭边说。
       “他没追你?”我问。
       “追了几步,就没追了。”
       然后沈眉的手机响起,是何勇浩这个禽兽打的。沈眉拿起电话走向阳台……
       她就是这样,不会不接电话,不会发脾气。
       “We are just good friends?”这是沈眉在阳台一直重复的大喊。
       显然这是何勇浩说的。
       电话持续了很久,混合着三种语言,让旁人听不太懂。大致的意思好像是何勇浩把他们的关系界定成了朋友,让沈眉非常难过。沈眉平时生活得很节俭,很少用手机打电话,今天竟然握着手机,不停地哭叫。
       或许是一个小时,电话挂断。沈眉躺在阳台的废报纸堆上,絮絮叨叨地小声哭诉。
       我们谁也进不去,她把门关得很紧,把自己封闭在阳台,有人过去,她只说“走”,然后就继续哭。
       整个晚上,她在阳台,我们在屋里,都没有睡着。夕平想起了自己不被对方知道的暗恋,也默默抽泣起来。我和小悠感慨于爱情的无常,为沈眉难过。最精彩的是,罗米越想越来气,抓起电话把林也骂了一顿。“男人都那样,一个比一个无耻!”“我再也不想搭理你了!”这些话全通过话筒传到了林也无辜的耳朵里。后来据说林也他们宿舍也基本没睡,全被罗米的骂声吵醒了。
       第二天,在我们都担心沈眉的时候,她竟然自己从阳台出来了。她换下脏衣服,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坐下看电视。星空卫视演一个周星驰早年的喜剧,她目光空洞地盯着电视傻笑,让人担心她神经出了问题。
       “不用那么担心地看着我。我很好。我想清楚了,我就是喜欢何勇浩,朋友就朋友吧,反正最后都要分开。”
       说完,她拿起包去找何勇浩了。
       这哪里是想开了,这分明是无奈。
       当晚,夕平受了很大震动,从九点就说要给她暗恋的刘丁打电话。那个被她称做丁丁的人,在我们宿舍已经有了很高的知名度,因为夕平总是把他挂在嘴边。
       在我们两个小时的怂恿下,夕平终于在十一点多的时候拨通了电话。最终却跟革命党对暗号似的说了几句“最近还好吗”“一定要好好学习啊”之类的。她放下电话我们一起骂她猪头,她自己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听他声我就害怕!”
       十一月份应该是比较清闲的时候,而我们却热火朝天地忙活了起来,为了我们的汇报演出。这个汇报演出格外重要,四年大学,只有一次。对我们来说,展现自己的目的在其次,关键是我们想好好玩一把。
       汇报演出以组为单位,每组半个小时,一共七组,组成整个演出。各组都为节目伤透了脑筋,想表现自己的业务能力,又怕节目落了俗套,一个个方案被无情地推翻。那阵子,午夜以后向宿舍大厅望去,一半以上的人来自我们班,大家都在商量节目,就是平时总逃课根本见不到的,这时都出现了。
       最终各组都选择了最能体现自己风格的节目形式。有的组是气势磅礴的诗歌朗诵,有的组是影视片段配音,还有的组采用搞笑的形式弄了成语故事新解。我们组几经周折最终定下了演话剧的大方向,而最终是什么话剧还有待商榷。找了无数剧本,查了各种资料也找不到十多个人戏份均等的,就《茶馆》似乎可以凑合,我们还大部分都是女的。最后,无奈之下,只能搞原创话剧。大家讨论了一个晚上,找到了最适合我们组的东西——演疯子。一堆原本就疯疯癫癫的半疯要过全疯的瘾。大家冥思苦想想出了大概十几种疯子,为了角色鲜明,把那些雷同的删去了,然后,一人分配一个,几个人一组,分成四个小场景。有为钱疯的,有为艺术疯的,还有抑郁症、暴力狂,总之是群疯荟萃。我被分配了一个为爱而疯,疯了以后还自我感觉很好的角色。
       接下去就是各个场景先写稿,最后再由我做最后的统稿。等稿子出来的时候,已经没几个正常的了,大家见了面就以角色为借口互相欺凌,离真疯也就一步之遥了。柯辰总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我,说希望我们的汇报演出赶紧过去。
       就这样,彩排的时候,我们的王老师还嫌疯得不够,他要我们再疯一点。我都怕我忽然跑下台去,对他说:“王老师,我很喜欢你啊!”
       汇报演出的效果十分轰动,连我们自己都受了不小的震撼。被外界认为老实沉默的这届播音班,终于在沉寂了一年多以后,爆发了。很多小课老师都被感动哭了,我们的王老师也拿着数码相机追星族一样不停地忙活。一些原创的节目包含了许多播音系的段子,还有人在舞台上模仿李雷老师开班会的样子。很多时候,外系的观众正面露疑惑,播音系师生却已笑作一团了。最后,全班同学在舞台上狂喊“李雷,李雷!”直到把他喊上台来,然后,男生把他抛向空中。我想这是大学以来我们最兴奋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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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37:08 | 只看该作者
当天下午是全年级的外语测试。那天的考场里,有许多播音系的女生面带没来得及清洗的浓妆,对着很难的外语卷子露出微笑……
       很多事情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沈眉委屈地跟何勇浩做朋友没几天,小悠和莫亚也有了新情况。
       汇报演出过后,大家从亢奋的情绪中渐渐走出。小悠总是望着电话发呆。我们看得出,她是在等莫亚的电话。可那电话时常中了魔咒一样固执地不肯响起。不记得从哪天开始,莫亚已经不再准时来电话。
       好像是四天了,莫亚四天没有打来电话。小悠趴在床上不停地哭。
       所有人都觉得这没什么,我周围的男生中,没有人对女朋友的呵护能到莫亚对小悠的程度,甚至柯辰也并不会像莫亚那样没有脾气。
       “他肯定是太忙了。”
       “别急,说不定一会儿电话就响了。”
       “几天而已嘛。莫亚还是很乖的。”
       我们这样说,并不是出于安慰,因为我们的确这样想。
       “我给他打。”小悠忽然坐起来说。
       她把电话打到那边,莫亚说他很忙,晚些时候会打过来。还让小悠去看一下电子信箱。
       小悠放下电话,久久没有说话。
       “完了。他想分手。”半天,她轻轻说出这句。
       “怎么可能?他说了?”我问。
       “没,他只让我去看信箱。我能预感到,他要分手。”
       “不会的,他对你多好啊!或许信箱里是情书啊!”我说这话时还是笑着的。
       然后小悠忽然号啕大哭。那和一般的哭有很大的不同,那中间蕴涵的悲伤,傻子都能听得出来,应该说,那里边有太多绝望。
       哭了一阵,小悠拿出笔记本电脑上网。
       果然,那是一封绝情的信。我不知道莫亚在电脑前把那些刀子样的字敲出来时,是怎样的心情,我只看见小悠好看的脸因为这短短的信扭曲的样子。
       小悠看了信,没有再哭,她的长睫毛上有细碎的泪珠。没有人说话,这个时候我们能说什么?
       “没关系。我不会放弃的,我要死缠烂打。”小悠忽然说。
       我心想,小悠和沈眉和我有很大的不同,柯辰如果说分手,我会什么也不说地默许。牙打掉了我一定让它掉在肚子里。
       接下去的小悠弃妇一样可怜起来。那个漂亮的、快乐的、神采飞扬的小悠随着那封电子邮件消失了。她买很多电话卡,丧心病狂地给莫亚打电话。她每天给他发E-mail,写她的难过,他的无情。她甚至在电话里不停地道歉,说她错了什么都改,只要他回头。他很耐心地陪她说话,只是怎样也不肯复合。她威胁要自杀,他也只是劝,不提和好。她的信他也不会回。
       屋里的气氛变得窒闷起来,没人敢开心,怕小悠难过,没人敢难过,怕小悠更难过。小悠的话变得很少,不换衣服,也不吃饭。她每天按时去上课,只是总趴在课桌上哭。很多人问怎么了,她只是说和莫亚吵架了,很快就和好。
       然后她买来线,要给他织一条围巾。回到宿舍的时候,她就拿着她的针,虔诚地织那条围巾。再然后,沈眉也开始给何勇浩织,罗米也开始给林也织。我觉得,只有林也还配得到那条围巾,另外那两个连心都没了,还要脖子做什么?我也想是不是该给柯辰织一个,可一看这样的情况就不打算跟着添乱了。况且我猜测,我织了柯辰只是会感动一下子,他肯定会觉得难看不会带。
       围巾即将完成的时候,小悠得到了莫亚有新女朋友的消息。我以为,他在英国那边耐不住寂寞找了新的,谁知这新女友竟然也在国内,还是小悠的高中同学。后边的事令人心惊,那女孩不漂亮,不优秀,一切都在小悠之下却只是温柔。高中时候她和莫亚相处得就不错,偶尔还一起出去玩。小悠从未在意过她,因为她是那么不起眼的角色。她常常摆出低姿态说自己的一切都赶不上小悠,很羡慕小悠。而这个暑假,在小悠常常对莫亚发脾气的时候,她却送上了自己最贴心的安慰。莫亚回英国之前,他们的关系就已经相当暧昧,而小悠却一无所知。莫亚给小悠买那个戒指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爱的是小悠,借以冲淡自己的歉疚。可一个精明的女人怎么会轻易放弃,那个总以弱势出现的女孩还是苦苦地等待。慢慢地,莫亚的天平逐渐远离了单纯任性的小悠,朝那个所谓温柔弱小的精明女孩倾斜。
       后来,小悠给我看了那女孩的照片,胖、平庸而缺乏灵性,像学校门口卖红薯的。这个人可能在很多方面没有天赋,却在心计上有天生的经验。她懂得把自己的弱点转化成优点,知道温柔可以是有力的要挟,在爱情的战场上不动声色地打败了实力强大的小悠,还可以尽情地摆出并非故意的姿态。我忽然发现,丑女也可以把楚楚可怜诠释得如此内行,像很多第三者并不比人家妻子强一样,又一个精明女孩以她的温柔和耐性赢了。剩下小悠在被毁掉的爱情里做于事无补的努力。说实话,面对这样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对手,小悠任何的挽回行动都不过是以卵击石。
       十二月的月底,圣诞节。柯辰送了我一条项链,我们实在想不出什么节目就去逛商场了。我们的快乐被淹没在人群中。
       沈眉因为何勇浩的忽然失踪而心情低落,和一个旧日同学跑到三里屯喝酒去了。
       罗米和林也自然也有自己的安排。
       陈睿跑去见一个网友,发觉那人太丑扫兴而归。
       小悠、夕平凑在一起,各怀心事。小悠自然因为感情的结束,夕平则是因为没收到刘丁的贺卡,却在旁敲侧击下得知自己的一位朋友收到了。两个苦闷的人跑去剪短了头发,以在形式上提醒自己告别旧的时代。
       我想起去年的圣诞,我们六个去学校附近的川菜馆吃饭,排队等了半天的位子。几盘菜被吃得精光后,我们便开始筹划下次吃什么。
       仅仅一年的时间,那家刚开时人丁兴旺的川菜馆已经倒闭,我们也经历许多,好的、坏的事情。这个圣诞,好像没有上次开心。
       
       圣诞过后,迎来期末。
       消失一周的何勇浩忽然现身。他抱着一只熊站在我们宿舍的楼下,沈眉好像是想下去打他,可竟然一下扑进他怀里哭了。
       那晚,这样一对特殊的好朋友说了好多话,还接了吻。
       没几天,他就回国了,剩下沈眉孤独地搂着那只并不好看的熊。
       沈眉说他们彻底分手了,可她决定等他。只因为他说了句“或许以后会到中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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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37:48 | 只看该作者
第四章 大二(下)
这是一个多少有点难过的假期,放假的时候沈眉和小悠都形销骨立起来,尤其是小悠,脸上又出现了大一报到时那种哀伤。她已经过肩的头发在圣诞节被剪成清爽的运动头,看起来像个忧伤的男孩。头发可以剪短,我们可以和过去一刀两断吗?也许可以,只是需要漫长的时间。
       我和柯辰一起坐火车回家,看着他那张酷似王老师的脸,忽然想到很快就是王老师的生日了。如果我够大胆,我该送他一个新的水壶,让他带着我送的水壶,走来走去。这个水瓶座的男人,是我的老师,被我深深地迷恋。占星的书上说:“水瓶座的男人内心世界极为错综复杂,很难理解。”
       “他们说你长得像王老师。”我对着柯辰说。
       “这个我早知道了。可我觉得不像,他比我老多了,还那么颓废!”柯辰竟有些不愿意。“我觉得他比你长得好多了,比你有内容。”我说。
       “嘿嘿,他可能是比我有内容。可我觉得我的形式比他好看,接近玉树临风啊!”柯辰总是这样,有年轻男孩的自我感觉良好。
       “我觉得我特别欣赏他。”我说。
       “我早知道。没见谁说话你那么听过。”
       “呵呵,你不怕我哪天心血来潮跑去追求他,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师生恋?”
       “不怕。王老师肯定看不上你。再说,你也不敢。”
       柯辰倒是了解我,他知道我对王老师的情感是仰视的欣赏,而我素来喜欢离自己仰视的人很远。
       “再说,我也是很难缠的。你和他好了,我就天天纠缠你俩。”柯辰开始没正经的。
       有的时候,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都是沿着一条固定的曲线在发展,任谁也逃不出这种宿命。很多时候,我觉得恋爱就像烧一壶水,费了很大劲烧开了,正欢欣鼓舞,却并没意识到,水开了就不会继续升温了,沸腾的时刻也是凉的起点。
       我和柯辰曾经是那样的深深相爱,我们相处的前一年竟没有过一次争吵。高考后的两地相隔也并没有冲淡情感的热度。他会常常来看我,写让我心动的情书。他会在每一封信后边画连载的漫画,然后用圆圆的字体写上“待续”两个字。那漫画的主人公都是蔬菜,有白菜、胡萝卜、菠菜等等很多,他们生活在一个“菜筐”的星球上,那些人物身上有柯辰的想像力和对我的情感,在分离的日子里他们带给我很多辛酸的欢笑。然后,柯辰考上了,我们就那样笑闹了一个假期,觉得一切都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了。柯辰高兴得忘记了许多事情,他不记得他还没有给故事一个结局,上一次的“待续”之后,我还不知道那些蔬菜的命运会怎样地发展。偶尔,我翻出那些漫画,心想不要太看重这些了,柯辰人都来了,就不需要这些开心的把戏了。可我还是想要,想要那个故事有个结局。想不明白为什么,离得远的时候,有些东西是那么清晰,而当我们克服了空间的距离,它反而变得朦胧难辨了。
       我爸妈并不知道我和柯辰恋爱的事情,他们甚至不知道柯辰也来了A大。高中毕业后,我就因为过分紧张而很少在家里提到柯辰的名字,妈妈偶尔问起,我都十分不自然地搪塞过去。高中时,他们是那么坚决地反对我恋爱,好像任何一个男孩都能毁了我一生,让我误入歧途。上了大学,他们好像又一下子矫枉过正,有意无意地打探有没有人追我。当得到我否定的回答后,他们总会露出失望的表情。有一次,我爸竟然满脸不忿地说:“怎么能没人喜欢我姑娘呢?”好像我已经是大龄青年了一样。我妈还时常提醒我随和一些,别把周围人都吓跑了。其实,我知道她是怕我把男生吓跑了。他俩就是这样,高中就是不许恋爱,上了大学该找了,还得立竿见影。统治阶级总是这样,要求群众指哪儿打哪儿,还要有很高的办事效率。鉴于这种情况,我打算,把我和柯辰的事情告诉他们。
       我说完的时候,爸爸妈妈脸上都没有明显的表情。
       “这么说,你俩好了也有三年了吧?”半天,我爸问。
       “是。”我回答。
       “何碧碧,你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啊。当年,你们老师说你俩好,你还大义凛然的,跟别人栽赃你似的。”我妈显然是生气了,要不她不可能直呼我的全名。
       “嘿嘿,怕你们操心嘛!”我嬉皮笑脸。
       “太能装了。你居然装了那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挺单纯呢,闹了半天,比我还成熟啊!”
       我妈又说。
       “那倒不至于,你都结婚这么多年了。”我说。
       “随你吧。我不干涉。”看样子妈妈也不十分反对。
       “以后有什么事情不要瞒家长这么长时间了!”爸爸装做严肃地说。
       虽然,两人的态度是严肃的,但显然并没有反对。高中时,我妈对柯辰印象就不错,既然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从我的高中同学变成了大学校友,他们就不会非追究我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好上的了。
       于是这个情人节,我和柯辰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去了。
       情人节是多数年轻人喜欢的日子,这一天玫瑰和巧克力会身价陡涨,西餐厅也会门庭若市起来。多么矫情、庸俗的浪漫都会被女孩欣然接受,我上初中时就已经很盼望过这个节日了,那时候就有大胆的男生在这一天送我玫瑰花。我总会十分不舍地把这些花插在回家路上的雪地里,怕我大惊小怪的妈妈以为我已经学坏了。去年的这一天,我为了表明我的清白,在家上了一天网,只是和柯辰在网上甜蜜了几句。
       应该说,这是我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情人节。柯辰送了我一束深红色的玫瑰,最中间的一朵上别了一枚胸针。看到这些的时候,我毫无顾及地亲他的脸。反正今天是情人节嘛,在街上亲男孩的女孩一定不止我一个。柯辰总是这样的,他很会讨我的欢欣,他给我的每一份礼物都经过他精心的设计。我的忧郁,我过于细致的那些情绪,在每一个被宠爱的瞬间被我抛得很远。我知道也许它们还会回来,可是至少那一刻,我是心花怒放没有一点忧伤的。
       我举着我的花,和我的柯辰走过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很多和我一样开心的姑娘和我们擦肩,可我觉得我是最幸福的,我猜她们也会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然后,我忽然难过起来,我想起沈眉、小悠和夕平,她们此刻在做什么呢?在她们百折不回的爱中独自哀伤吗?
       “不要总为别人的事难过,今天是我们第一个情人节!”柯辰是懂我的,我皱一下眉,他就知道我在愁什么了。
       我们想去看电影,电影院已经场场爆满,想去吃饭,又觉得实在庸俗。最后,我们跑到电脑城去看电脑,因为我打算买个笔记本。我们拉着手,在里边逛来逛去,消磨着时间。柯辰把这一天叫做“情人数码一日游”。
       情人节过后,新学期就要开始了,我趁着仅剩的几天假期,和爸妈去了趟海南。对海口印象很一般,见识了那城市的标志——烂尾楼。觉得三亚倒是不错,只是人太多了。每一个沙滩上都充满了兴奋的人们。买了一身专卖给旅游者的花衣服,上边印着几棵变了形的椰子树,当地人把这种衣服叫——岛服。当时,几乎所有的外地人都穿着这种衣服,好像谁不穿就得被驱逐似的。我觉得好玩就买了,拿回家才觉得实在傻,就让我妈做饭穿了。买了几串当地特产的水晶手链送给小悠她们,带着不过如此的心情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学校。
       进宿舍发现的第一件事,有关夕平。
       我进门的时候,她正背对我坐在椅子上。我和大家打招呼,她猛地一回头,我以为走错屋了呢。
       这家伙割了双眼皮,把她那本已不小的眼睛弄得巨大无比,因此显得鼻子、嘴都更玲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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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39:02 | 只看该作者
“你吓死我了,抽什么疯,弄那么大个眼皮?”我说。
       “我妈非得让我割。她说好看。我一个假期都没出门,刚弄完肿得可厉害了!”夕平把我吓一跳自己倒委屈上了。
       “你眼神不错啊!我进门时候就觉得她不对劲,看半天才看出来是双眼皮的事。”罗米躺在床上称赞我的观察能力。
       “大姐,我不仅看到了她的双眼皮,还发现你袜子穿反了。”我碰巧看到她当啷着的腿上一只袜子显然是穿反了。
       “真烦!你那眼睛就不能看点正经地方啊!”罗米边起身看自己袜子边说。
       “你那意思是你的脚不正经啊?”我也不依不饶。
       “可不呗。她那脚总插足,肯定不正经。”夕平又在关键时刻一鸣惊人。
       大家狂笑不止的时候,我觉得夕平的双眼皮割得挺成功。
       “比原来好看了。”我对夕平说。
       “还没长好呢,不怎么自然。可能过一段能更好点。还能看见针眼儿呢。”她边说边指给我看。
       的确能看见有细小的针眼儿,不过比起我们班其他几个割双眼皮的,夕平的是最成功的。原本就很可爱的脸,配上这种圆圆的大眼睛更显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了。
       本以为,夕平会是这学期改变最大的,却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跟不上时代步伐了。一开学才发现,班里的女孩变化都不小。真是放眼望去,满屋都是美女。最难得的是,很多美女不约而同地梳着秀兰。邓波头,背影看简直分不清谁是谁。我在罗米的指点下,才知道那发型非常地流行。不过,让我开眼界的还不是这些,让我很有兴趣的是一个女生的牙。据说,这女生花了一万多块钱弄了一口新牙,具体是什么牙我也不清楚。操作起来就是先把自己的牙磨小,再在外边套上一层东西,牙就变白了。我不记得那女生原来的牙是什么样子了,对她的新牙倒十分好奇。无奈开学几日都没怎么碰面,把这种好奇心逗引得越发强烈起来。终于有机会和她说话的时候,我怕她嘲笑我没见过世面也不敢直勾勾地看她的牙,只能鬼鬼祟祟装作不经意地偷看。那牙是真白啊,白得直发蓝,我怀疑可能是夜光的。盯着看了几眼,我就不敢再看了,因为我怕那牙有自己的生命,忽然从她嘴里跑出来咬我。
       播音系的女孩都是爱美的,每个班都有几个为了自己小小的瑕疵在脸上进行勇敢的重建。柯辰说他们班有个女孩做了隆鼻。
       “好看吗?”我问。
       “能好看吗?本来正面长得跟背面似的。现在好了,一张大方脸,配上一个坚挺得毫无道理的鼻梁,简直是脱胎换骨,从一种吓人变成另外一种吓人!”柯辰说。
       “你说得也太损了吧!”
       “你当盖楼呢,说弄一鼻梁就弄一鼻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说动一刀就动一刀,我可接受不了。也就割个双眼皮、纹个眼线我还能接受。大刀阔斧地弄,我可看不惯。”柯辰说得还挺气愤,好像那女生把他鼻子弄了似的。
       “你操心不累。人家愿意怎么弄是人家的事,人家觉得好看就行呗。哪天我也整整,吓唬吓唬你!”我说。
       “哎呀,我求你了。你消停点吧,你再整了,我就疯了!”
       “看你表现吧!”
       我们说这话时,正是三月的晚上。我们想待在一起,又没什么地方可去,柯辰推着他的自行车,和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学校附近的路上。大学的恋人都是这样,过着别人看着无趣却能自得其乐的日子。
       我常常会做些平淡的梦。我和柯辰就这样一直走着走着,走到风景很美的地方。一次我醒来,小悠说我说了梦话。我问她我说了什么,她说我说的是“我也很爱你啊!”。我不记得我梦见了什么,可这句梦话让我猜测是柯辰在梦里说爱我了,我知道梦里他一定用了让我沉溺的声音。
       开学的日子时常是清闲的,我和柯辰经常在傍晚的时候牵手走在那些破旧的路上。柯辰说这样走着走着我们就会走成一对老夫妻。我附和地笑笑心里却轻声地问:会吗?
       其实,我本不该如此地清闲,我该老老实实地去复习计算机,这个月的月底,我要参加计算机二级的考试。英语四级和计算机二级二者缺一不可,这两个证书,关系到我们的学位,一个不通过就没有学位。去年的六月,我们已经亲眼看到有些师哥师姐因为这个缘故而没拿到学位了。传说中,这计算机二级比英语四级简单,但考试的机会却少了一半,一年一次,也就是说,我要是今年考不过就只能等明年了。可我还是紧张不起来。我妈说我心理素质太好,从不在考试前紧张。我也觉得我很奇怪,明知道考不好会死得很难看,还是沉不下心来好好学,高考前还醉生梦死地开心来着。这一次,又是这样,心里有点着急,却就是不想翻开书本去看,好像明知道自己快饿死了,还不吃嗟来之食似的。连罗米这样的潇洒人物都抱着书每天复习的时候,我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终于在考试的前两天,有一种紧张的情绪覆盖了我的大脑。我觉得我的计算机水平就是不要命的复习也不一定能过了,何况仅剩下两天的时间,抱佛脚都来不及,费半天的劲也就能抱住个脚指头。我拿着书,无奈地翻着。发现基本看不懂里边写的是什么。后来,我想到一个事半功倍的着——找个明白人帮我辅导。
       我找了个计算机很好的男生,态度谦卑地求他帮我辅导。反正他已经不需要复习了,就善心大发地答应了下来。
       考试的前一晚,我拿着笔记本在宿舍大厅接受补习。来了一小会儿,他就发现中了我的奸计。因为我几乎什么都不会,对他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露出茫然的神色。后来,他每讲一句话我就追问一句为什么,逼得他只能把涉及到的所有知识点都讲了一遍。午夜三点,我还是似懂非懂的样子。无奈之下,他说让我把书后边的习题答案都背下来,几套模拟练习题的答案也记牢,估计还是有可能通过的。然后,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满脸悲愤地上楼了。我折磨完别人后反倒有种不可理解的兴奋,上楼又看了俩小时,头脑对要考的东西大致有了点认识。
       第二天走进机房答题时竟有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感觉。考生是按学号坐的,进去之前电脑上就贴好了名字,坐位已经固定。题目也都是随机抽取的,谁和谁也不一样,抄都没地儿抄。好几个老师监堂,气氛紧张得就差没搜身了。我当时特希望忽然停电,或者有坏人想控制我们的计算机系统,把电脑都弄瘫痪了。在这些想法都没有实现后,我只能装作胸有成竹地坐在那儿答题,我不表现得特紧张是怕哪个好心的老师过来宽慰我,再占用我本就不够的答题时间。我抽到的题,都不难,有一半左右是我复习过的,另一半和我素不相识的被我蒙得驴唇不对马嘴,反正是电脑判卷,不会有老师在卷面上看出我是个蒙混过关的投机分子,而发狠地给我多扣分。考完试,我潇洒地走出考场,反正成绩要五月份才出来。我就先当自己通过了,到时候再说了。
       提到大学生打工,很多人会想起家教一类的工作。而播音系的学生都是靠专业赚钱的。大一刚进学校的时候,就听说有些师哥师姐在配音界已经小有名气了,一个月赚几千块钱似乎是轻松而正常的。而我们只是干一些展会、小记录片之类的零散活,偶尔获得几百块的收入。男生的情况可能稍好一些,有几个找到了长期兼职,一个月也能有对学生来说丰厚的收入。上个学期,夕平就在老师的介绍下给一个公司做了三个月的配音,最后拿到了一万块的酬劳。我们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先富起来的人,威逼利诱她请我们吃了一顿好饭。
       考完计算机没几天,就有人介绍我去配音。很长的一段稿子,尽是专业术语,一直念完我都没弄清楚自己说的到底是什么。配了五个小时,拿了六百块钱。高高兴兴地跟同学说拣了个便宜,却听说挣得并不算多。他们说,一个十几分钟的记录片,就得给二百块钱。依此类推,我应该是亏大了。不过,我心里还是觉得,不至于太亏。照他们的说法钱也太容易赚了,简直比冥币还好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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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39:32 | 只看该作者
不管钱到底容不容易赚,赚钱总要依靠我们的专业。把专业学好,将来才有生活的依靠。这个学期,我们开始学习广播播音了,换了小课老师,也就是说,我不能在小课上看到我深深崇拜的王老师了。
       广播播音的开始阶段是社教类节目。字面的含义是社会主义教育。具体地说,就是生活服务类、知识类的都算。我脑子里比较典型的社教节目就是“为您服务”和“今日说法”。凭心而论,我对社教节目真是没一点兴趣,平时看电视看到有主持人在那社教,我会毫不犹豫地换台,更何况是广播呢!而老师们却认为社教类节目很有生命力,有非常广阔的发展空间。
       这或许是很有先见之明的看法,可我就不明白一辈子坐在话筒前告诉听众点小常识有什么意思。
       很让我为难的是,每次小课,我们都要带着自己录好的社教类节目的带子去上课,老师和全组同学会听评。大家也都没什么新想法,无非是推荐几个旅游景点,介绍几条健康知识,我听了都觉得困。老师也觉得我们的节目毫无新意,让我们花更多的心思来思考。可是,下一次还是如此。我觉得广播里的社教节目本身就是个行将就木的东西,又没有图像,一点不直观,谁没事抱着个收音机听主持人在那老生常谈啊。
       老师见我们每次的作业都是教人怎么吃吃喝喝,感到很是不满。
       “你们不能把视野开阔一些吗?别总是介绍特色饮食、特色小店和健康常识。关注一下弱势群体,为他们做点实用的节目。”老师语重心长地说。
       “弱势群体听广播吗?”一个男生问。
       “他们不听,是因为没有为他们服务的节目。打开收音机,全是小资的内容,他们有心情听吗?”老师又说。
       “我觉得给那些民工啊什么的做节目也会失去一些听众啊!而且,那些真正的弱势群体日子过得朝不保夕的,哪有心思听广播啊?”一女生说。
       这样,原本关于如何改进节目的讨论,纠缠在了弱势群体到底听不听广播上。这是我们组一贯的风格,绕来绕去,最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行了。我不管民工到底听不听收音机。你们就先当他听,为他们做一期节目吧!我们不考虑有没有人听,我们的目的是开阔大家的视野,提升大家的情怀。”老师到底是老师,在七嘴八舌的讨论中,率先清醒了过来。
       要不是老师发话,我们肯定还为民工是否听广播争论得不可开交呢。
       课下,我们各处去搜集与弱势群体有关的资料,却发现,与他们有关的东西真是少之又少。这个如今被叫嚣得很响的新词汇,仅仅是个时髦的词汇,仿佛说出这个词的人都有着悲悯情怀。而真正和它联系在一起的人们,还是一如往昔地在过自己的沉重日子。
       网络、报纸、杂志,所有能找的资料都被我们翻了一遍,可能做节目的有效信息几乎是零。那些资料足以让我们做一万期社教节目,可它的受众,无一例外的是小资。一个同学想做一期帮助外地进城务工人员孩子入校的服务节目,却怎么也找不到相关资料。看着西街上那些脸蛋通红、跑来跑去的孩子,她只能欷不已地露出亏欠的表情。
       我和陈睿也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内容,最终只能把目光聚集在了老年人身上。老年人,也该算是弱势的吧。最后,我们做了一期介绍老年大学的节目,她当主持人,我扮演老年大学的校长。勉强,算是对付出了一期节目,想想却发现,能上得起老年大学的,应该也不算是弱势群体了。
       上课的时候,大家还是没交出合格的作业。几乎每个人的节目,都针对弱势群体中的贵族。悲天还算得上,离悯人还差得有点远。老师问为什么。我们只能诚实地说,找不到资料。然后,学生和老师一起陷入沉默,听那些勉强做出来的作业。
       有一个同学的作业不符合要求,却打动了屋里的每个人。他没有找到合适的材料,就到一个专给外地农民工孩子上课的学校做了采访。他的作业严格地说不是社教节目,而更像新闻评论类或者谈话类。可当我们听到录音机里传出那些不同口音的孩子们不知生活艰辛的话语时,我们的心被刺痛了。在带子的最后,他问那些小朋友,“你们最喜欢唱什么歌啊?”
       “《同一首歌》。”
       “唱给我听好吗?”他问。
       “好。”孩子们的回答带着乡下孩子的率真和质朴。
       接着传来跑调跑得无法无天的歌声。那歌声一听就不是城里孩子的,纯真、奔放,又多少带着些蒙昧。
       在听到“星光洒满了所有的童年”那句时,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社教节目把大家折磨得都头昏眼花的,每天互相一见面就问“找到什么新素材了吗”,得到的回答多半是“还是那些剩饭,炒了二百多遍了”。我想当时要是有个社教类节目教大家怎么找素材,那一定会有很高的收听率。
       我们宿舍的人都想得挺开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句话在我们这儿被认为是很愚昧的。我们宿舍的人都觉得山上有虎,就赶紧下山。对学习也是如此,觉得社教节目实在无聊后,就开始根本不理那茬了,我们在沈眉的带领下开始废寝忘食地看影碟。
       当初大一说要买电视,大家都赞成,就沈眉非说不需要,最后她还是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才不情愿同意的。如今,谁离了电视都能活,就她不行。她通常是中午起床,什么都没干就打开电视,找到电视剧就看,跟没见过电视似的。当时电视里正热播的是大陆版的《射雕英雄传》,想起我小学五年级时对香港83版的《射雕》很是着迷,就满怀热情地打算看看这个大制作。看了几集就不忍心再看了。这个版本的杨康不仅让人恨不起来,还有些让人心疼,好歹也是个小王爷,导演非让他穿一身蓝褂子,跟退休老工人似的,比江南七怪还怪。那黄蓉的声音像极了蜡笔小新,闭上眼睛听觉得像是俩郭敬,没黄蓉。这样的电视剧,连沈眉都不愿意看。我们只能放弃电视,在影碟上寻求新出路了。
       她有个同学在戏剧学院念书,很久都不联系了,她发现电视剧没意思,就把这个人想起来了。拿起电话没寒暄几句就直奔主题地跟人家借影碟,那老兄倒也爽快,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沈眉跑了一趟他们学校,蹭了一顿饭,拎回来一大兜子影碟。我们的课余生活从此就不再百无聊赖了。不,应该说,这中间还有个小小的插曲。沈眉拿回来的都是DVD,而我们屋却只有一台VCD机,要想看这些碟片还要换机器。开始的几天,罗米把林也他们屋的DVD机抱来了,可林也不反对,不代表他们屋的人也要忍气吞声。没几天,机器又被要走了。后来,我们发挥了集体的智慧:靠小悠的美色引蛇出动去换机器。目标定在了一个外系的土款身上,这个人傻而有钱,喜欢美女,对我们班所有女生的背景都了如指掌,却常常被我们班女生戏弄。每次他见到小悠都眉开眼笑、百般热情,而小悠素来没正眼看过他。这次,小悠只满脸厌恶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就快晕倒了。接着小悠像下命令一样地说了句“我们屋没有DVD机,把你的拿来用一阵”,那男生就骑了火箭一样上楼拿机器去了。我们的问题如此简单地迎刃而解,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发生特洛伊战争了,美女的力量不可估量啊!拿下机器后,那男生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问:“借多长时间啊?”“两年吧!”小悠干脆地回答。那男的压抑一下自己即将显现出的不舍,怯怯地说了声“好”就不敢再出声了。说了声“谢谢”,小悠就抱着机器转身而去,像个冷血的女军阀。那个刚刚经历了强取豪夺的男生却唯唯诺诺一脸陶醉地站在原地。我估计,他那晚失眠了。
       借来机器之后,我们开始不分昼夜地让它工作。开始看的一些片子我和沈眉都看过。我就躺在床上翻杂志,而沈眉却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给大家讲解后边的情节。虽然此举常常遭到罗米和夕平的反对,但她还是乐此不疲,好像那些片子都是她导的一样。男女主角即将接吻的时候,她常常会老谋深算地说“进来人了,没亲成”,招致全屋人的一片骂声。看片子有她在,简直让人痛不欲生。
       我常常在和柯辰约会后回到屋里,发现沈眉在自我陶醉地讲解后边的内容,夕平在痛哭流涕。开始时,我对这种哭泣还是可以理解,因为正在演的电影是《新桥恋人》、《霸王别姬》之类的,看了的确很难不哭。可后来我就糊涂了,不管是悲剧、喜剧,甚至歌剧,夕平都对着屏幕哭得难以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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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40:02 | 只看该作者
“大姐,你不是精神有问题吧?”我问。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我脑袋够有毛病的了,看什么都爱哭,没想到还遇到个比我病得重的。
       “我就这样,我心里没觉得怎么样,眼泪就是哗哗的,我也没着。有时候,我觉得那些地方拍得挺傻的,我想笑,一咧嘴就哭了。”夕平很抱歉地看着我说。
       然后我还发现,夕平不仅一看电影就哭,还喜欢把经典片段反复看上十几遍。一次她拿着遥控器反复看一个外国老头的蹩脚告白,看得我想把那老头杀了。
       “大姐,你别看了。我坚持不住了。要不你把电视关了,我给你演吧。”罗米躺在床上喊。
        “你不懂。太感人了。”夕平边擦着她红肿的眼睛边又放了一遍。
       “我告诉你,程夕平!今儿你要再敢放一次,我就把电视砸了。”罗米发狠地大喊。
       这样,夕平才不情愿地不再重看了,嘴里还小声叨唠了一句:“行,明天你不在我再看。我怕了你了,鬼都怕恶人呢!”
       “嘿!说我是恶人,我多好一人呢!”罗米满脸坏笑地跟她贫。
       “你要是好人,天都绿了!”夕平恶狠狠地说。
       “得,得。你看啊,姐姐你看。我真怕你为了那老头把我杀了。”
       “我还不看了呢。我再思考思考,明天看!”夕平的思维跟刚才片子里的老头一样,很另类。
       经过了前一阶段的大众电影普及,我们开始看大家都没看过的电影了。高中的时间毕竟有限,不允许大家肆无忌惮地把时间花在这些被家长认为是玩物丧志的地方。上了大学,时间归我们自己安排,于是,沈眉总是跑去戏剧学院拿碟,顺便和那个多年未联系的同学发展点不清不白的关系。我们可不管这些,只要影碟回来,她回不回来无所谓。
       我比较喜欢那些青春电影,像《死亡诗社》、《燕尾蝶》、《猜火车》都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那种相对中国人来说有些夸大了的青春迷茫躁动,表达得让我心动。一直很想看的是《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看了,觉得没有想像中的好,也没有评论吹捧的那么妙。片子有些过于冗长,年轻人无力把握的青春被过于残酷地展现出来,里边所有的人好像都在苟延残喘。夕平自然是又哭得难以自持。我不想和她一起哭,但看到那些夭折的理想和生命时,还是感慨于我们艰难地长大,掉下不明滋味的眼泪。
       我们喜欢在一段时间放一种类型的影片,像我喜欢的青春电影和罗米喜欢的港片,都是轰炸式的放映,有点像电影频道开设的电影周。在大家的爱好得到满足之后,沈眉开始放她钟爱的恐怖片。每到这个时候,我会躲出去,因为我实在不敢看。我小时候神经就比较敏感,白天在街上看见比较丑陋的乞丐,晚上都会在睡梦里大喊大叫。高三的假期和我妈看了一个鬼片,把我俩吓得靠墙站着不敢动,我才知道我这小胆子是遗传的。
       沈眉的胆子不仅仅足够大,应该说是过于大。她看到一般的恐怖片就跟看广告似的,毫无反应。看到有的地方还发出令人胆寒的笑声。她们看《office有鬼》的时候,我本是要躲出去的,可小悠说她看过,觉得不吓人,让我和她们一起看,再加上我总是对自己害怕的东西有隐隐的好奇,就留了下来。结果,我虽然没被电影吓到如何,却被沈眉的笑声弄得很不自在,我怕她猛地一回头就变成了电影里的角色。她还边笑边凶狠地吃着薯片,那清脆的咀嚼声让我觉得她好像在吃我身体的某个部位,而我却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她胆子实在太大了,估计就是做了亏心事,也不怕鬼叫门啊!
       在这样对电影痴迷的日子里,我们看了一些有激情戏或者场面很激烈的文艺片,比如《37。2℃》。这些片子多半给我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或许家长会觉得尺度有些暴露,内容有些颓丧,但我们还是会被主人公的情绪感染。
       沈眉去拿新碟片的时候,那个男生给了一些尺度上比较大胆的。“是比较大胆,但还不算很出格”是那个男生的原话。其中一部叫做《感官世界》好像是《失乐园》里一个主人公讲过的故事。我拿着那个DVD的时候就对它有很不好的印象。而沈眉则对尺度到底大胆到什么程度十分好奇。晚上有课,沈眉却决定留在屋里看片,在她的带动下,最后去上课的只有我和夕平。
       上了一个半小时的课,又一起吃了晚饭,我和夕平才回屋。推门进去,屋里异常地安静。所有的人都在,电视却关着。
       “没看啊?”夕平问。
       “别提了。”沈眉表情复杂。
       “恶心死我了,沈眉就是个骗子!”小悠的样子像刚吃了一只不小的苍蝇。
       “怎么回事啊?”我很好奇。
       “你问她!”小悠指着沈眉。
       “哎呀,也不能都怪我啊!那电影是恶心了点。可我同学说,他们老师还把这个当做教学片给他们看呢,还是男生女生一起看的呢。”沈眉说。
       “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们老师不是人!”罗米说。
       “特恶心吧?”我竟然有点幸灾乐祸。
       “简单说就是从头恶心到尾,两个小时,一百多次。小悠还买了盒饭打算边吃边看呢,刚吃了两口就恶心得吃不下去了。”陈睿说。
       从这部电影开始,我们对所谓的黄片有了初步的认识。
       四月初的北京,开始有非典型性肺炎的传闻。始终模糊的消息让这个城市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到底有没有这种病,传染有多厉害,成了每个人关心的话题。我常常把听到的消息紧张地告诉柯辰,而他总是笑着说我危言耸听。或许这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吧,女人更容易慌乱。
       学校里各种传闻马不停蹄地扩散开,大家好像并不是十分惧怕非典,只是很热衷谈论点关乎生死的事情。这时候,只有夕平还是镇定自若的,因为当时有一个选拔校园歌手的大赛正在各高校热闹地进行。夕平要参加,正心无旁骛地选歌,根本不拿一个刚出现的肺炎当回事。夕平没学过唱歌,却有很好的天赋。每次我们出去唱歌,这个麦霸就抓着麦克不撒手,好像麦克是她的救命稻草一样。她的确唱得很好,不仅仅是标准不跑调,难得的是她的歌声很有感染力,台风更是像个明星。最后,她选了一首很流行的歌,信心满满地参赛了。
       比赛那天,沈眉去和那个戏剧学院的同学联络感情了,两人已因为重新接起来的联系有了密切的关系。沈眉说她虽然深爱的还是何勇浩,但也许还是要交男朋友的。我猜测,这个借碟的,可能在考虑的范畴内。罗米和林也去逛商场了,肯定是忘了时间,比赛快开始了还迟迟没有出现。小悠、陈睿、我和柯辰坐在礼堂显眼的位置,时刻准备着为夕平加油。小悠已经凭借自己良好的人际关系和那些酷爱哄台的人打好了招呼,让他们在夕平上台的时候免开金口,暂时休息一会儿。柯辰也告诉他们班同学在师姐演出时要卖力地叫好。我们做这些当然是出于感情,但当夕平上场的时候,我可以客观地抛开感情地说,她是最好的。
       夕平穿着小悠的衬衫、裙子和鞋,因为她自己的衣服样子都太保守了。她一开始唱,最无知的人也能听出她的实力,那种光彩照人,那种活力四射简直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歌星。场下苛刻的观众,都热情地鼓掌,因为她实在表现得太好了,让我这个和她住了一年多上下铺的人都吃惊于她的光彩,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穿上了水晶鞋,变成了美丽的公主。有个大胆的男生还跑上舞台,献给她一个气球。我们几个在台下把手都拍红了,感觉真像见到了自己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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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40:35 | 只看该作者
应该说,那个夜晚是属于夕平的,她的魅力把很多观众征服了。回去的路上,我们兴奋地大喊大叫。
       “衣服、鞋子都是我的,将来你要是红了,别忘了告诉大家,我是物质支持啊!”小悠笑着说。
       “大恩不言谢。我会记得的。”夕平回答。
       “还有咱们屋这些人,一个也不能忘了啊!陈睿给你当经纪人,沈眉给你当保镖,碧碧帮你写歌词,罗米陪你买东西!我设计得不错吧?”小悠说。
       “哎呀,姐姐,别把我说得挺牛的,我到时候到你们家门口要饭别装不认识把我打出来就行了。”夕平装作委屈的样子说。
       “放心,你那大双眼皮,我一看就能认出来。给你几个馒头!”小悠说。
       “别要饭呢!就你这唱歌水平,卖唱,肯定比要饭赚得多。”陈睿说。
       “得了,别要饭卖唱的了。等夕平将来红了,就每天给我们发一百块钱零花吧!”我说。 “没追求!怎么也得一天二百!”小悠嫌少。
       “行啊!一天五百!”夕平也上来大方劲了。
       我们几个疯疯癫癫地边做着夕平的明星梦,边美滋滋地朝宿舍走去。
       一推门,罗米来了句:“什么时候唱啊?”
       “早唱完了,农民!”我们一起回答。
       罗米错愕地站在那,观看我们的集体亢奋。
       我们都觉得夕平是肯定进复赛了,第二天,夕平就开始为复赛选歌了。我仿佛看到夕平身着华服地站在舞台上,像那些明星一样,矫情地问歌迷:“你们好吗?”到时候,我打算捣乱地大喊:“我不好!”
       可是事情总是会超乎我们的想像。几天以后,进入复赛的名单被贴在了学校宣传栏上,那上面没有夕平的名字。我们都不明其中原因的时候,一个站在旁边看名单的人说:“怎么进复赛的大部分都是录音系的?”这句话引起了我的一些想法,觉得这个比赛似乎有失公允。 沈眉的一个倾慕者是录音系的,她打算找那个人问问究竟。那人给她的回答是:“这种事,肯定会照顾一下自己系里的人。再说录音系的很多人都学过唱歌,水平是不错啊!”
       “那不是暗箱操作吗?”沈眉不解。
       “什么事能有绝对公平啊?这事归录音系学生会管,我不太清楚。”
       然后这个人就撇开这事不谈,开始和沈眉谈自己的事了。他喜欢沈眉有一阵子了,只是因为沈眉一直有男朋友,从未理会过他的追求。这回既然是沈眉找他问事情,他当然见缝插针地再次发起了攻势。沈眉其实并不讨厌他,只是把他当弟弟。他比沈眉小一岁多,又长着一张娃娃脸,和沈眉走在一起怎么也让人联想不到恋爱这个词。这人叫什么名,我一直都不知道,只是大家都叫他老杨。其实我倒觉得老杨和沈眉的母性情结挺合适的,照顾这样一个人总比照顾何勇浩那个老男人看着舒服多了。可沈眉却告诉我,她喜欢照顾那些看起来比她成熟的男人。这人,还真能逞强!
       沈眉没问出结果,夕平也只能自认倒霉。她为了发泄自己的情绪,叫上隔壁一个麦霸到钱柜唱了一个通宵,回来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如果说,这次比赛夕平有什么收获的话,那就是有了一个追求者。
       这个追求者是看了夕平演出后被迷倒的,他几经周折托了我们班男生找到了沈眉,又求沈眉把他介绍给夕平。这个人叫宋思,人也像名字一样,老实本分。我第一次见到他,觉得他可能会和夕平结婚,因为他俩长得实在太像了。
       那是一个雨天的下午,我从超市买东西回来,看见夕平迎面走过来,恍惚中我看到了两个夕平。我睁大眼睛仔细地看了看,才发现一个是夕平,一个是长得很像夕平的男的。一样的大眼睛,双眼皮,白白的圆脸,简直太像了。
       “你哥啊?”我对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贸然的话感到非常后悔。因为我话一出口,两张相似的脸上又浮现出了同样的窘迫。
       “呵呵,这个是咱们学校的,叫宋思。”夕平指着他说。
       “这是我上铺的姐妹——何碧碧。”接着又指着我说。
       那个宋思竟然伸出手和我握手,让我怀疑他是不是上个世纪的人误入了时间隧道。我两手拿着东西,对他抱歉地笑笑。
       “我走了,你们好好待着吧!”说完我赶紧跑。
       晚上夕平终于和那个宋思约会回来就把沈眉一顿臭损。
       “什么呀。那人可木了!”夕平抱怨。
       “不过,我觉得他是真喜欢你。”沈眉说。
       “老杨还真喜欢你呢,你怎么不跟他啊?”
       “我没说不跟啊,备不住我还真跟老杨呢!”看沈眉那表情大概是有新情况。
       “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当媒婆!”小悠声援夕平。
       “我看他人挺不错的,夕平又没男朋友。认识一下也无妨嘛!”沈眉解释得也挺有道理。
       “再说,你俩还真挺有夫妻相的,长得多像啊!”我说。
       “少瞎说,我觉得不像!再说,谁说我没有男朋友了?我就要为我家丁丁等到地老天荒!”夕平说话的口吻很像个烈女。
       “怎么跟要把牢底坐穿似的!”我说。
       “不管,这个老姑娘我当定了。非刘丁不嫁。”夕平又发表她的爱情宣言了。
       “你就不能当一次快刀,把刘丁那团乱麻给斩了啊?”我一想起刘丁那张长工一样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坚决不!”夕平中邪了一样勃然大怒。
       “多个朋友没坏处。何况人家对你一往情深的!”小悠劝慰夕平。
       “得了吧。比我爸都严肃,请我吃饭,点一桌子菜,自己紧张得就吃了几口,吓得都快尿裤子了。他那么胖,说他饭量那么小,谁信啊?”夕平不满地说。
       “哎呀,不如把我带上了,你俩都不好意思吃,我好意思。”半天没出声的罗米终于找到了她关心的问题。
       “反正不行啊。沈眉,绝对不行。”夕平严肃地说。
       “你放心,你不同意他不敢造次。”沈眉的话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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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41:08 | 只看该作者
四月中旬,中央电视台开始报道非典疫情了,人心惶惶的校园倒似乎比前几天平静了些。可是随着死亡和疑似病历的增多,一种可怕的气氛笼罩在我们周围。一直被人们向往的北京成了人们排斥、害怕的地方。家长频频打来电话关心我们的健康,学校要求上课时必须打开所有的窗子保持通风,想看见人们的嘴忽然成为艰难的事情,因为几乎所有人的嘴都被口罩覆盖了。这个城市忽然变得像科幻片里的世界一样,紧张失常起来。
       当有一天的确诊病历超过了一百时,一个女孩收拾行李回家了。我给李雷老师打了电话,问是否可以回家。得到他严正的回答:不可以。
       然后,宿舍走廊里充斥着拖箱子的声音,很多其他专业的学生在陆续离开,或者说是逃跑。据说,有一个班几乎走空,就剩下了三个人。那时候,我们班的一切都如常进行。一天,我上完体育课后,迎面碰到了一个外系的同学。
       “干什么去了?”她问我。
       “刚上完体育课。”我说。
       “你可真有心情。我刚去订了机票,明天回家。我们班几乎没人了。不是说你们播音的先走的吗?”
       “谣言!我们班到现在就走了俩。”我就不明白学校里为什么总是流传着关于播音系的谣言。
       回到宿舍,我觉得我的心情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当我知道有的班几乎没人了的时候,我忽然很害怕自己会客死异乡。晚上,柯辰让我陪他去东单吃饭。我本来不想去,可又不想拒绝他。
       地铁上,每个车厢只有几个人,地面干净得让人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这平时傲慢地装满了拥挤人群的地铁,如今竟如此低眉顺眼起来。我的心,因为这种反常的干净越发紧张。吃饭的地方生意冷清,商场里也大多是售货员。平日里生机盎然的北京,一下子萧索起来。一场可怕的传染病,正侵蚀着人们脆弱的神经……
       李雷老师召集班干部开会,让他们安抚大家的情绪,同时,告诉大家一些洗手、预防的方法,还叮嘱我们要打扫卫生,不留死角。我们宿舍买了一瓶消毒液,从未那么认真地打扫着卫生。我觉得自己像生活在一个密封的容器里,有一种惟恐氧气用完般的憋闷。
       陈睿的爸爸来了电话,说会在晚上来车把她接走。
       当天晚上,我在宿舍大厅告诉柯辰,我想回家。
       “你真那么害怕吗?”
       “是。”
       “那回去吧。”
       “那你呢?”
       “我不走。你放心,我没事。”
       这是我们的对话。
       第二天,我还是去上了专业课。小课老师说要是实在紧张就走吧。
       然后,班长说李雷老师的语气也有所动摇。他一定也怕我们有事。
       中午,播音系的宿舍乱作一团。所有屋子的电话响声不停,有家长打来的,有订机票的。整个午休,没人吃饭。
       我妈让我先问好学校会不会处分再决定回不回去。我爸却紧张得恨不得我已经回去了。我爸还毫无理智地告诉我:“不要听你妈胡扯,咱不念了。把柯辰也带回来。”
       任我怎么说,柯辰也不肯跟我离开,他坚持认为待在那儿并不危险。他说男人不能逃跑。当天下午,他把我和一个同乡送到了机场。我们摘下巨大的口罩接吻。我悲观地想:这不会是永别吧?
       夕平、小悠也都在当天坐飞机离开,而沈眉的家乡没有机场,不得不买了第二天的火车票。那天起,我们班的同学四散逃开,原本七十几个人的班级就剩下不到二十个人坚守阵地。
       下了飞机,看见我爸站在出口焦急地等待。我的家乡这时连疑似病历都没有,气氛与北京完全不同。我爸指挥我把带了一路的口罩赶紧扔进垃圾桶,就带着我逃也似的离开了。我爸一直这样对我,谁有什么病他都怕传染给我。小时候,哪个客人到我家出于喜爱地摸一下我的脸,他都会仔细看看人家手干不干净,就是干净他也得瞪人家一眼,还要在客人走后马上给我洗脸。他吃过的东西绝不会让我吃,生怕自己有什么没查出来的传染病传染给我。我要是无意中说到谁不讲卫生,他准会神色凝重地看着我说:“和他接触要注意啊!”我上大学前,他不由分说地带着我去打了各种疫苗,好像我到什么缺医少药的边远山区去长住一样。 我到家的时候,电视里正播新闻,一个个数字触目惊心。我想,即使回家并不光彩,我也不后悔。我爸根本没工夫想这些,他把我脱下来的外衣外裤扔进洗衣机里,马上洗了起来。 我给柯辰打了电话,发现这个人心理素质好得吓人。他在那边也不知道吃什么呢,口齿不清地跟我开玩笑。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沈眉,告诉她坐火车一定要小心啊。她告诉我她带了三个口罩,快热出痱子了。同时我还得到一个毫无前兆的消息:老杨正躺在她对面的铺位上,他俩一起回她家。这个老女人,竟然在非典肆虐的时候还有心思谈情说爱,实在让人佩服。
       我回家以后,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这个时候北京回来的人都像过街老鼠一样让人讨厌。再加上我爸总怀疑我们的城市也潜伏着病毒,根本不让我出门。我有时候想不如回去得了,又光荣又自由的。
       五月初是我的生日,也就回家后的没几天。我有点遗憾没能和柯辰一起度过我的二十一岁生日,但还是收到了不小的惊喜。
       第一个来自爸爸妈妈。他们送了我一条项链和一个钥匙形状的坠子。妈妈说,在欧洲的一个国家,具体是哪儿她也记不清楚了。女孩子在二十一岁成年的时候,父母要送一个钥匙形状的坠子,纪念她的成年,表明她已经长大了,获取了开启很多门的钥匙。只是那个国家送的钥匙是巨大的,平时带不好看。爸爸说他们觉得这个方式不错,就变通了一下,选了个小的坠子,平时也可以带。我带上那个项链的时候,很感动,不知说什么好。
       第二个来自柯辰。生日的前一天,我收到他寄来的特快专递,当时我腕上带着去年生日他送的琥珀手链,兜里揣着前年生日他送的hello kitty钱包,家里的墙上挂着再以前他送的面具,桌上摆着他自己做的陶艺杯子。拆开邮包,我面前是一个好看的铁盒,里边是一双精巧的红色皮鞋和他画的卡片。卡片上写着:碧碧,穿上我的红鞋到我梦里来跳舞吧,我的公主。他总是这样,注重形式。那个铁盒是很好看,可为了让它装鞋子就花了近一百的邮费,在我看来有些不值得。我把鞋子套在脚上,很好看,但也实在有点挤。我看见自己的脚在里边小馒头一样的肿胀,恨不得把脚裁下来一点,像灰姑娘的姐姐穿水晶鞋一样心急。我发现鞋子的尺码是三十六,难道柯辰不记得我穿三十七号的鞋了吗?有点难过。看着那双有点小的红鞋,想起《红舞鞋》的童话故事。柯辰,你就是我的红鞋,穿上就停不下来了。我愿意,我愿意穿上你这双红鞋,一直跳舞,一直跳舞,直到筋疲力尽,直到粉身碎骨。有了你,我知道什么叫飞蛾扑火,什么叫义无反顾。
       当天我没把鞋小的事情告诉他,只是对着电话一直笑一直笑。过了几天,我才把这说了的。
       “怎么,给我穿小鞋吗?”我笑着问他。
       “实在不该听那服务员的话,她说这鞋号大,让我买小一号。”原来他是记得我穿三十七号鞋的。
       “我当你记错了呢。”
       “怎么可能!你把鞋邮回来吧,我去换。实在是对不住啊,一个生日礼物弄这么麻烦!”他好像有些尴尬。
       我把鞋子裹在报纸里邮了回去,我不会像柯辰那样痴痴地放个铁盒。顺便寄了些牛肉干之类的吃的。这个生活在疫区的人,一定吃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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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42:52 | 只看该作者
然后的日子,我一直无聊地待在家里,上网碰到的也全是我们班同学,因为其他学校的朋友都被封校封在校园里了。而我们学校,因为宿舍和教学区隔条马路,根本不可能封校。
       电视里、网络上,很多人在谈论大学生逃跑回家的事情。大部分人用了很尖刻的词语,可是学生留在学校又能做什么呢?
       四月底回家的时候,以为只会在家待几天,背了个书包,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回来了。可没想到,五一前后,每天的确诊病历都超过一百。中央下了文件,回家的不能擅自返校,在校的不能擅自离校,否则要处分。我只能待在家里过我的无聊生活,感觉跟坐以待毙差不多。这中间最令人振奋的消息是我们的计算机二级成绩出来了。
       一天沈眉忽然给我发信息说二级成绩出来了,用北京的手机可以查。我让柯辰帮我查了一下,得到一个无比幸运的分数:六十。
       我打电话给罗米,问她考得如何。她说“我也不知道了,我记不清考号了,就按照印象里的数字查了一下。结果那人打了九十。不知道哪个傻冒打那么高分,估计是脑袋有病。肯定不是我。”
       晚上李雷老师在校友录上留言,说我们班已经全部通过了,开学会发证书。大家也就没兴趣再纠缠分数了。不过,我一想到自己的六十分,还是觉得有点后怕,万一当时我一哆嗦再答错一道题,那么全班就只有我没通过了。
       
       在此之前,我和柯辰分开的时间,从没有超过过十七天,也就是说我们最长的一次分别是十七天。而这次,这次瘟疫或许会把我们分隔一段时间。开始的时候,对他的想念让我难以平静地做任何一件事情,我脑袋里总有各种各样悲观的设想:他感染了非典,他切开了气管,这些可怕的画面让我的世界变得可怖起来。而事实是,他一切安好,简直是乐不思蜀。他带着口罩出去逛商场,公共汽车上一共只有四个人。他说,这样的感觉也不错,平时拥堵的交通一下子顺畅起来了。后来,我竟慢慢适应了这种分离,我觉得时间是这世界上最不可估量其能力的东西,它的永无止境可以将任何一种自以为炽烈的东西变得平淡如水。
       六月末,终于等到了学校的返校通知。七月中旬,留在学校的学生正常放假,九月初开学。八月中旬,回家的学生返校,补课半个月,考试一周。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自己挺划算的,放了半个学期的假,只需要补两周的课。
       七月中,爸爸要到北京出差,我想一起去,看看柯辰,拿点衣服。我打电话告诉柯辰的时候,他并没有我想像中那么高兴。他说,没那个必要,反正没几天他就回家了。可我还是去了,没预料到的是,柯辰的考试时间提前了,那天他所有的考试都已经结束,已经买了当天的火车票。也就是说,我在早晨到,柯辰在晚上走。
       因为爸爸在,柯辰没去车站接我。我下了火车没和爸爸待多久就跑回学校去了。柯辰坐在马路边等我,一副悠闲的样子。他穿着一身我没见过的新衣服,手上戴着两个戒指,一个是去年他生日我送的,一个来路不明。他和我想像中的面黄肌瘦扯不上任何关系,健康得像野地里的青草。看来所谓的非典真的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可怕。
       “小伙子挺精神啊!”我说。
       “那是。你以为我已经带氧气罩了呢?”他笑。
       “戒指哪来的啊?”我承认我的心胸是有些狭隘的。
       “这个,当然是自己买的了。你不喜欢我扔了。”说着,他摘下戒指要往远处抛。
       “没那么夸张,我随便问问。没必要扔了。”
       “呵呵,银的,十块钱。你以为哪个女的送的呢!我这么差劲,也就你喜欢吧。谁那么不开眼非送我戒指啊!”柯辰的态度让我对自己的小心眼儿很不好意思。
       只说了这么几句话,迎面就走过来一个男的。柯辰把那人介绍给我,说是他同学,关系特好的朋友。
       接下去的时间,一直到柯辰上火车,那男的都和我们在一起。那一天,我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听他们俩聊天。我不明白,我和柯辰三个月没见了,他为什么还一定要和那男的待在一起。男生就是这样,总把兄弟那么当回事。
       我回到家后就整天和柯辰待在一起。高中时,城市里所有的娱乐项目基本都被我们玩遍了。我们只是转战在各种水吧、咖啡馆,看着对方,闲聊。三个月的时间,我们没有看到对方的脸了。
       几天以后,柯辰要去云南旅行,让我和他一起去。我已经去过云南两次,不打算在夏天跑那去接受高原日照,没去。又是一个多月,我会看不到他。我们的记录一下子从十七天变成了三个月,一个月,在这里应该不算什么了。
       回去补课的时候,发现大家都有不少的变化。非典肆虐的时间,仿佛成了一个假期,所有人都在养精蓄锐中有了更多的变化。夕平瘦了好多,原本胖乎乎的她,好像感染了非典一样,成了弱不禁风的样子。小悠的的发型又有新变化,她为一个发型工作室做代言,被染成了很扎眼的橙红色碎发。陈睿一改往日的成熟理性,打扮得像夜总会的舞小姐,观念改变之快让人瞠目结舌。罗米作为生活在疫区北京的同志,可能是目睹了太多感人场面,性格竟有些忧郁起来。最夸张的还是沈眉,这个前阵子还为韩国老男人寻死觅活的家伙竟然已经结束了和老杨不到两个月的短暂恋情,有了新男朋友。
       “招了吧。又是哪个倒霉男生啊?”我问。
       “电视台的。实习的时候认识的。”沈眉倒是诚实。
       “那老杨呢?”我追问,“我觉得那孩子挺单纯的,也不容易啊。”
       “单纯倒是单纯,跟他在一块跟过家家一样。每天因为无关紧要的事吵,烦都烦死我了。”
       沈眉大吐苦水。
       “你就是和老男人待惯了,不能欣赏小男生的可爱。”小悠说。
       “你和何勇浩怎么样了?有没有希望?”夕平总是对没希望的事情抱有幻想。
       “通过几次电话。他有女朋友了。可是我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想哭。我就是喜欢他。这一生不会像喜欢他那样喜欢别人了。”沈眉的声音有着看似潇洒的凄凉。
       我一向不喜欢何勇浩,倒是觉得老杨没沈眉说的那么烦。
       “你就不能包容一下老杨啊?”我替老杨说话。
       “你去试试吧。没有任何共同语言。他除了会说他喜欢我,就是和我打架。你想和他聊什么都聊不下去。他不看书,精神世界就是个零。他头脑中的东西比非洲灾区的粮食都少!就知道有个名著叫《茶馆》,还非说是鲁迅写的。你让我拿他怎么办?”沈眉的表情让我相信她是真快被折磨疯了。
       “你提出分手没刺激着他吧?”夕平问。
       “呵呵,他提的。他老赌气说分手,后来我受不了了就顺势答应了。他再反悔说要复合我没接受。”
       “这倒不失一个好办法,自己解脱,又没伤到男生的面子。”我说。
       “得了吧。那大哥还生气呢,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沈眉表情无奈。
       “就是个小孩!”小悠说这话时就跟自己历经了多少沧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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